01

小若過來找我的時候，正是晚上一點多。

我那時候正在補因為連續(xù)幾個晚上的加班而嚴重不足的睡眠，只是聽到手機鈴聲像是招魂曲似的一直響個不停。任我怎樣將頭埋進枕頭被子里都無濟于事，我本就睡眠嚴重不足，只覺得鈴聲將我原本就混混沌沌的腦子更加攪得欲炸了。

我被鬧得徹底沒了脾氣：生活總是不那么容易，我尚沒有混到可以隨便掛人電話的地位。

電話一接通，我便聽見小若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哽哽咽咽的，聽著極是讓人心生憐意。我頓時睡意去了一大半。

小若是我的大學(xué)室友，也是我在這個城市里唯一談得上是真心的朋友。

我還沒有來的及安慰她，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小若就抽泣著在電話那頭說：“夢子，我在你家門口?！?/p>

我鞋都沒穿就給她去開門。

門一開，便看見小若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蓬頭污面地蹲在我家門口。一見到我，小若徹底崩潰了，嘶啞著嗓子嗷地一聲就朝著我撲了過來，那姿勢，完全和我家二傻子撲向隔壁家小花時的姿勢一模一樣。嗯，二傻子是我爸養(yǎng)的哈士奇。

好說歹說是把已經(jīng)哭得無力的她拉進門，完全不嫌棄她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給她端茶遞水遞紙巾。好不容易她不哭了，我正想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沒想到我話剛脫口，她便哭得更加厲害了。

我沒招了，只好在一邊看著她哭，順便給她遞個紙巾。

我一直以為，到了某天，一定是自己撐不住了，哭到?jīng)]有形象地去找她，然后灰溜溜地回到老家縣城，找個長相平凡資質(zhì)平常家世平常的男人，結(jié)婚生子，蹉跎一生，但是沒有想到，首先哭上門的卻是她。

如果非要說我在大學(xué)期間，最羨慕的人，那一定是小若。小若是我們那屆長得最漂亮的女生，家庭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是也算是不錯了。膚白貌美，還溫柔小意，成績雖不算很好，但是那張臉就足夠讓人無視她的所有不足了。我們室友一直在開玩笑，說：哪個男生上輩子要拯救了全國才能追到我們小若啊。可是，后來讓小若死心塌地跟著的那個男生，并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除了家里有錢。

所以說，根據(jù)一個男生的長相和他女朋友的長相來判定他是否有錢，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可行的。

但是小若并不是那種拜金女。

畢竟在大學(xué)里，明面上追她的有錢人，擠擠也能塞滿一輛面包車了。

小若認識她對象是在大二的時候。相識的原因也算狗血，在期末復(fù)印各種資料各種論文的時候，他倆的U盤互相拿錯了。小若的各種作業(yè)論文全在U盤里，小若拿回U盤一看，不是自己的，急得都要哭了。就這時，男生像是天神降臨一般，不僅找到小若把U盤還給了她，而且特別有心地把小若U盤中的作業(yè)中的錯誤地方全都改正，還把自己的期末復(fù)習(xí)資料給她復(fù)印了一份。

當(dāng)時室友們就看出來這小子心思不正，沒想到人家已經(jīng)暗地里把小若撩到手了。

這是小若的初戀，一戀就是從大學(xué)到工作。

我們其實都不太看好他倆，小若心里知道，便很少在我們面前提起他們之間的事情。后來到了畢業(yè)之季，我們之間已經(jīng)可以可以看出差距了。

四個室友，有一個家里已經(jīng)幫忙找好了工作，兩個需要自己去打拼，剩下的那個，也就是小若，畢業(yè)就訂婚，然后在家里安心待婚——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貴婦人生活在等著她。

那個時候，一腳象牙塔一腳現(xiàn)實。每個人似乎終于看到了夢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無數(shù)次在實習(xí)的時候被人拒絕辱罵，回到寢室，卻看到小若正吃著水果吹著空調(diào)玩著游戲。那時才剛半只腳踏入社會，對這種不平衡尚看不破。于是大家開始有意無意地開始孤立小若。小若雖然學(xué)習(xí)不怎么樣，但是還沒有到愚笨遲鈍的地步。于是開始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不刺激大家那根被繃得緊緊的腦筋。

大學(xué)畢業(yè)后，小若跟她本地的男朋友一起留下來了，我因為實習(xí)表現(xiàn)不錯，也終于落腳這個超一線城市。大學(xué)同學(xué)幾十個人，到最后，留下來還能說得上話的，就只有小若了。

小若的生活很悠閑，換句話來說，就是閑的有點過頭了。

知道我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里住著一間十來平米的小地方，她幾乎要哭出來了，死活讓我跟她住。我自然拒絕。她也沒有再勸，只是總在我一有空的時候就來找我吃飯。當(dāng)然，從來不讓我付錢。在她眼里，似乎我已經(jīng)成為與非洲貧困孩子同等可憐的存在了。我有些想笑。她的好意我都知道。

想到這里的時候，小若終于情緒平復(fù)了下來，只是腫得像是核桃般大的雙眼失神地看著戴在中指上的戒指。

我心里嘆氣，知道大概今天這件事一定與她對象有關(guān)了。

果然，沒過多久，小若一邊深呼吸一邊哽咽地對我說：“高暢，他說要把我們的婚禮推遲?！?/p>

02

高暢就是那個上輩子拯救了全國的男人。

我有些發(fā)愣，上周見小若，她是來找我一起去看喜帖的。他們原本打算在年末結(jié)婚。

我問為什么。

小若嗚咽了很久，才說：“他父母看不上我，覺得門不當(dāng)戶不對，我是看中他家錢才跟她兒子在一起的?，F(xiàn)在我感覺高暢也似乎這么認為了。為什么總是要把愛情想的這么復(fù)雜功利？我只是想要簡簡單單的把這一輩子過到頭而已。”

說到這里，小若哭得嗓子都失聲了，那可憐的小模樣，像是一條被主人拋棄的小貓。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問她：“你們要分手？”

一聽到分手這個詞，小若猛地抬起頭，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紅色血絲，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滲人怨恨：“不可能！我這輩子最好的時光都花在他身上了，他不能不要我！”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滿滿的都是絕望。

我莫名地有些替她難過，這個女孩，是被我一直以來羨慕著的人，她簡直就是我一直夢想著的一個虛影?？墒撬F(xiàn)在在我面前哭得那么狼狽。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一直被自己珍藏著的水晶球突然就這樣在自己的面前一寸寸地碎掉。想要伸手挽救，還怕會被碎渣劃傷手。

我頓時感到十分挫敗，于是沒有好氣地道：“當(dāng)初，這也是你自己的選擇。”

就像男人喜歡漂亮女人，女人喜歡有錢男人一樣。親愛的姑娘們，要是你們的愛情不功利困難些，怎么凸顯出來真愛的難得。

小若不說話了，穿著睡衣的單薄肩膀不知是因為深秋的涼夜還是因為哭得太用力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她的頭埋在膝蓋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整個人平日里艷麗柔美的氣質(zhì)似乎一下子萎縮，散發(fā)出頹敗凄迷的氣息。

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我蹲下身抱住她的身子，直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一直在發(fā)抖。

小若是靠在我身上睡著的，即使是睡著了，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我似乎一眼能夠看到小若的未來：要么離開高暢，像無數(shù)個玩不來巧笑嫣然媚骨天成的女人一樣，靠著自己去賺回一份抬頭挺胸的資本。要么死纏爛打，最終嫁給高暢，在并不被家人接受的婚姻生活中歇斯底地，互相怨懟。

但是小若永遠不會成為前者。

一個男人的愛情，可以使天地動容。

一個男人的絕情，也可以使人心如死灰。

03

小若是在天微微發(fā)灰的時候，醒過來的。

似乎睡了一覺讓她恢復(fù)了一些。她心緒平常地讓我弄了些冰塊敷腫起來的眼睛，完畢，便換了一身我的短裙。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

好像昨天那個哭得像是被人奪了丈夫的女子不是她一般，對著我嫣然巧笑：“夢子，我回去了?！?/p>

我笑著點頭，將她送到門口，看著她挺直背，踩著向我借的，并不合腳的細跟高跟鞋，一步一步地下樓。

我回到客廳之后，看到因為垃圾桶裝不下而散落滿地的紙巾，眼淚一下子又冒了出來。

04

就這個時候，我聽見不知是樓上還是樓下有人在放《面具》

沖出困局 形象似以義勇軍般英勇

但結(jié)果有沒有停戰(zhàn)的溝通

如帶著面具去掩飾倦容

映著炮火也依然表情輕松

情緒不可激動

還若輕的舉重

……

05

隔壁有人開窗對著外面喊罵：“大清早的，你發(fā)什么瘋！吵人睡覺了曉得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