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要講的故事,是橫亙我在童年最溫厚的記憶。本著不矯情 只分享故事的原則,各位看官聽我道來。
那一年我12歲,皮實的我被心肌炎擊倒休學在家,父母每天都下地務農(nóng),留我獨自在家,做飯,喂豬,下河撈魚,直到一個夏日的午后,家里來了她。
她是一只嘴角有美人痣的大野貓,肯定已到中年,后來被我裝面袋里稱過,12斤高高的!最初聽村里狗皮大爺講過,總有野貓來家里偷食物,我便上了心,想去會一會她。
起先只聽到她在屋后陽臺上叫,我想她肯定是餓了。就拿饅頭去喂她,一點點靠近,用手撫摸她,親切的叫她貓咪。等她吃好,我試著抱起她,好沉!年幼的我抱她很吃力,還得不停的安撫她,手上被撓了幾道,甚至見了血,這么多年過去,我仍在感慨最初相識的時候,我沒有放下她。就這樣她就留了下來,成為我家的一份子。
大野貓沒有名字,一直也就叫她大野貓來著。她真是只桀驁不馴的貓啊!村民猜測,她應該年幼時被當家貓養(yǎng)過,后來家主發(fā)生變故,跑到山里自己打食成為野貍的。大野貓在整個村子的貓界是特立獨行的大姐大,鄰居家的貓狗見到她,都會哀嚎臣服,因為她功力深厚所向披靡,且好找善戰(zhàn),隔壁家的老狗就被她抓花了鼻子。
隨著日子慢慢走過,她和我的關系越發(fā)親密起來,我的腿是她的窩,因為休學不用上課的緣故,白天她大多綣在我腿上休息,夜晚則是睡在我枕頭邊上,其實她鐘愛趴我胸口處的被子上,但她太沉了,原本就喘氣費勁胸口發(fā)悶的我很是苦惱,幸而后來又演變成夜晚枕著我的脖子睡,兩個小腦袋呈90度交叉,她的呼嚕聲,安逸又沉穩(wěn),一夜好夢。
白日里我倆玩的最是歡樂,野性作祟她樹敵太多,唯獨喜與我為伍。她喜食新鮮的小魚,我就帶她到南河撈魚,炎炎烈日我曬成黑球,只因每日正午都為她捕魚。她喜食喧鬧的麻雀,我就爬梯子帶她去屋頂埋伏,身手矯健的她,往往一撲即中,然后高傲的炫耀她的獵物,真是怎么喜愛她都不嫌多。
就這樣過了整個冬天,待到春意盎然萬物復蘇的時候,她開始浮躁起來,每日總會消失一段時間,夜晚回來枕著我睡,有時也帶著傷痕,村里老人斷言,天暖了,怕是她要走了。我怕極她離開,山里雖野物繁多,但無處遮風擋雨,生存條件惡劣。我每天都把她看的牢牢的,時刻關注她的動態(tài),可在一個知了瞎嚷嚷空氣煩悶的午后,我午休醒來,房前屋后再也找不到她。哭著去附近山里尋找未果,知道她是真的走了。貓是奸臣,走了便是走了,不會再回來了。父親這樣說道。見我哭急,又說,等落了雪,山里冷了食物匱乏,沒準她會想回來。
就這樣,幾個月過去了,村里還是沒有她的身影,暑假結(jié)束,我也結(jié)束休學的日子,重返校園了,胸口還是會發(fā)悶,我盡量避免體力勞動,再也沒有爬過梯子。和下一屆的學生做了同學,我找老師,調(diào)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功課落下太多,教材又改了版,心臟還沒有休養(yǎng)好,我還是病怏怏的,只是經(jīng)常會望著窗外,想她一只貓,此刻會在做什么,可有吃的溫飽,甚至想她去找別的家主,留下來也是很好的,但村子里始終沒她的消息。
一日課間,老師忽然叫我去傳達室接聽電話,原來是父親打來,告訴我她回來了,但我不在,她一直未進家門。聽聞此事,我立馬向老師告假,說家里有急事,連老師的囑咐都未聽,我匆匆趕往客運站,但已沒有當日的回鄉(xiāng)客車。那一年還是2003年,非典蔓延,人心惶恐,連村子都設置了關卡,檢查過往車輛人員。我又趕往公路路口,盼能坐上回村的順風車,幸虧一小時后攔下一輛運送蔬菜的卡車,師傅聽了我回家的緣由,說,小姑娘,我免費載你一程,快回家看你的貓去吧!多年以后,我成為一個背包客,無數(shù)次在路口攔下陌生的車輛同行,但唯獨對第一次搭載卡車回鄉(xiāng)看大野貓時的動容記憶猶新。
在院子的柵欄上如愿見到大野貓,我早已淚眼婆娑,反觀之大野貓亦喵喵的動容著,她定是也很思念我。抱著她進屋,喂了夏天里曬好的魚干,她在屋里屋外巡視了一圈,又趴到我的腿上,我知道,她終于回來了。
接下來的幾年,她依舊按照這個節(jié)奏春去秋來,她離開我不再惶恐,她回來我甚是歡喜,我初中畢業(yè),去千里外名校求學,配了手機,每每給家里打電話,都要父母尋了她來,喵喵喵喵的和她說好一會兒話。
再后來有一天,她不見了,我等了很久很久跨了一個春秋,她也沒有回家,父親說,她老了。村里老人去世會說老了,她的年紀一定很大了,我寧愿相信她在山里一個安逸的窩里壽終正寢。
再后來,我離開故土,求學,工作,走了很多路,遇到很多人,貓狗,沒有見到過嘴角有美人痣的貓咪,我想,她的存在,貫穿了我整個童年,現(xiàn)在我心臟越發(fā)強壯,可爬山觀日出下海摸珊瑚,擅長跑步扔鉛球力大無比,朋友也越發(fā)多了起來,還是很感謝她的出現(xiàn),溫暖了我整個人生,讓休學的我不孤寂,身體逐漸康復,我把她抱回家,她也救贖了我,此生我都是個溫厚的人,帶著她的烙印基調(diào)。
長夜漫漫小酌杯雞尾酒,敲打出這些文字,大野貓我依舊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