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幾日高中同學結婚,我們在市中心的哥幾個乘坐八哥的車在前天晚上趕回去。當我們快要走到縣城老家的時候,八哥接到新郎官的電話,說是在路上順便把胡勇也接過來。
我們跟胡勇自高中畢業后再也沒有見過。聽八哥說,胡勇已經結婚了,就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天氣正當好。
胡勇結婚了?那個說話有點結巴,上課假裝一本正經的做筆記其實只開小差的胡勇?那個喜歡蒙著被子看小說到凌晨的胡勇?我十分驚訝,不敢想象,問八哥怎么沒有在朋友圈看到他的消息?八哥正在開車,頭也不回的感嘆了聲,“人家那么忙,哪有空刷朋友圈。”
劉聰當時坐在后座,一路上一直刷朋友圈,玩玩小游戲,同行了快兩個小時,沒說過二十句話。這時他忽然把手機一翻丟進口袋,問,“我錯過了什么?”
02
現在社交軟件那么多,真心不知道自己應該在意哪一個。我并不是一個好的例子,比如我發一條動態,會現在微博上寫一大段文字再配圖,接著甩到朋友圈,簡單扼要的說明,最后把圖貼到QQ空間,隨手選個笑臉。
想當初,我們開始使用社交軟件,最多是因為好奇,后來慢慢了解更多,軟件也從1.0版本升級到6.3.30版本,功能性越越強,強到把我們的四肢從慵懶的身體上拆解,甚至把一些人的思維從腦袋里擠出來。
說起來,我跟很多人認識在朋友圈。因興趣群認識的群友,因好奇加的附近人,因工作有朋友推薦的朋友。我跟這些人在微信聊得很投合,也經常在各自動態里默默奉獻上一個贊。如果遇到一個情投意合的朋友,也不介意同床一夢。
通常,我的生活就是被以上人的各種聲音、震動和未讀消息提示所瓜分。我經常覺得自己是玻璃做的,開始玻璃心,沒有自主思想,倘若一柄大錘下來,我定碎尸萬塊。
越來越瑣碎的日常,沒有中心的生活,似乎把整座城市的人都壓的喘不過去的震動提示,連巷口總是歡快的貓,都開始在夕陽落下去時沉默。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我參加高中同學婚禮,大夢初醒。
03
劉聰問,“我錯過了什么?”謝天謝地,這是他在車上說過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話。
車內其他人都沒對這句話有所回答,我沉默了一下對他說,“咱們錯過了胡勇的婚禮。”
劉聰說,“怎么沒聽到消息?”
我說,“那是你太忙了,一路上刷朋友圈,怎么顧得及?你看過《黑鏡》嗎?里面有一集就是這樣的。”
然后想到這次接到李彥超的結婚通知,是他打來電話說明的。
他和平時一樣的口氣,語速有些急,聲音很洪亮,說,“嗨,我是李彥超,你還記得嗎?”
我當時正在上班,卻也十分惱怒的破口大罵,“咱們聚會怎么也得十次了,你特么問我記不記得你?你啥意思?”
他在電話那頭嘿嘿直笑,重復了好幾遍“不是怕你忙嗎?把我給忘了。”我正要再罵一頓,那邊又說,“我7號結婚,有空來喝杯喜酒嗎?都是老朋友了,你們來我肯定會更高興。”我忽然有些失落,內心沉甸甸了,甕聲甕氣的說保證一定到。
這又讓我我想起來一件事。那是某一個平常的夜晚,我被拉倒一個群里,群名稱是某某的婚禮群。進群的人就像真的見到了新郎官一樣,口口聲聲的恭喜,之后的意思就不言而喻,該發紅包的發紅包,該客氣的客氣。我卻不這么想,群友之交,何來紅包?
現在人的理念就是,能用手機解決的事,不要浪費身體的精力。
真是一個沒人情味的時代。
04
我們都是下班往回趕,快到胡勇的住處時天已經全黑了,加上他又住在鄉間,不識路的我們在車內炸了鍋。
第一肯定是打電話,卻沒想電話斷斷續續,信號一直接不上,比在荒山野嶺聽電臺差不了多少。最后連續通話了三次,終于搞清楚他住在哪里。可是,路怎么走?
八哥在電話里說,“你發個位置給我。”
胡勇,“什么位置?”
八哥,“你的地理位置。”
胡勇,“怎么發?”
八哥,“用微信發。”
胡勇,“我不會用微信。”
八哥,“媽的,我教你……”
位置發來以后我們開始調侃,說胡勇一定成了深山野人,不然怎么連微信都不會用?這可是一種生活方式。八哥忽然說,人家現在可是施工隊上的項目經理,手下管好幾十口子大老爺們,哪有空像我們一樣刷朋友圈。我不死心說QQ總得更新吧。八哥說,我媽的QQ都天天更新,你糾結這個又有什么用?
順著導航,我們在最后一百米時停在了一家燈火通明的門戶前,因為前路看起來黑幽幽的只能進不能出,就在這時胡勇從家里出門,正好撞見躊躇的我們。
胡勇還是老樣子,真的一點沒變,只是身上多了很重的煙草味。他從口袋里掏出沂蒙山,挨個發煙,我接了一根別在耳間,遲遲沒有點。煙可以過會抽,我想看看我到底錯過了什么。
05
我們一路同行的有七個人,只有胡勇結婚了,也只有胡勇不用微信,只用電話辦事。剩下的六個人,除了我做新媒體用的比較勤以外,其他人也只是偶然上來看看新鮮事,或者因為業務上來收發一下紅包。
沒有微信的日子,他們平時都干什么呢?我嚇的一個激靈,想到在11年之前,自己都是怎么活過來的。
當天晚上,我們停好車,開始在大街上肆無忌憚的大聲講話,爆粗口,冷風從嘴里灌進來,我們七個人哆哆嗦嗦的又罵了兩句。
我們找了一個很有煙火氣的酒館,要了四瓶白酒和一大桌子菜。酒一下肚,每個人都開始話嘮,就連總是低頭玩手機的劉聰,都要成了詩人,嘴里念念有詞,“此刻,我想吟一首詩……”
我笑罵,“你是淫一手濕吧!”
眾人笑聲朗朗,聲音無所顧忌,在酒館外面都能感受里面傳出來的情緒。
酒杯砸到桌子上,三十八的酒水下肚,我們變回了我們應該有的樣子。
06
那天夜里我們七個人擠在一個房間里,三張床,一張床上放衣服,另外兩張床留做打牌。
屋里十分凌亂,氣味難聞,人人臉上酒態畢現,是個發朋友圈的好素材。他們的手機都扔在一邊,沒有人想到。我搖搖頭,把手機塞進包里,繼續打牌。
由于我分神慢了一步,八哥問,“想啥呢?”
我下意識說,“我在想怎么生活。”
八哥說,“你還在感嘆那件事?”
我點頭嗯了一聲。
八哥說,“咱們幾個,工作都不一樣,你就是吃這碗飯的。我們不吃,所以我們比較原始。”
接著胡勇附和說,“我在工地上,打交道的都是老農民,要微信有什么用?回家我得看孩子,上有老,下有小。我想玩微信,但我沒時間。”
我感嘆說,“你們的生活真是充實啊。”
八哥說,“你也可以啊,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下班后你想怎么過,那是你的事,你也可以不玩微信做點其他的事啊。而且,不要羨慕別人的生活,別人的生活沒你想的那么好,我也羨慕你,坐辦公室里,敲敲鍵盤就下班。”
我笑道,“哪有你說的那么簡單。”
八哥說,“你看,我們的生活不也是嗎?哪有你想的那么簡單。”
我沉默無語。
一件事,如果想要極處都會走向哲學。但那時因為酒精搗亂,意識混亂不堪,更經不起哲學討論的折騰,就不再追究了,于迷迷糊糊中睡去。
但后來我還是明白了一些道理,關于我因為忙于社交沒有充實生活的那件事:可以忙,但要抽時間反省和調整。
就像被困在一個滾動的圓圈里面,我們隨著輪子轉而轉,看起來好像每天都在忙,其實永遠逃不出一個圈。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我們艱難爬下床,各自洗漱出發,街上還是冷清一片;七點半的時候,我們一行人站在李彥超門前的巷子口,看著太陽從東方升起,很美,心里有一種很豪邁的感覺;九點半,我們點完炮仗,新郎站在滿地紅色的地上抱起新娘;十二點半,喜宴上桌,推杯換盞;二點半,跟新郎官相擁告別。
結婚當日,所有人都很忙,忙著回憶,忙著吃,忙著笑,沒有人有閑時間發朋友圈。
哦,除了我。發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