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是梵高或是畢加索
自畫像讓你發現深藏的私我
每次從家來上班，都要經歷比從租屋出發，更加人擠人的地鐵慘劇。我沮喪地把擠得更不成型的“大布袋”丟到辦公桌上，俯身用濕紙巾往死里蹭鞋上的大腳印。突然，手機響了。
又是董不芯。
“思思啊！幫我一個忙……”美羊羊又召喚替罪羊了。
這次是相親事件。董不芯要我去替她見相親對象，她要了男生的照片，結果被他的相貌雷住了。可介紹人的面子不好駁，就只好請李鬼出場。
這在董不芯觸我霉頭的種種事件中，屬于頂頂頂觸霉頭的事！于是我用零下四十度的聲音直接封殺：“不好意思，董不芯，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別！別！思思，這人可是任天堂……的未婚妻顏姐介紹的……”董不芯并不知道我的心事，卻總能抓到重點：“你知道的，他以前那么喜歡我，現在要訂婚了，未婚妻卻跑出來給我介紹對象，這不是成心嘛！但礙她出面了，我又只能答應！你知道爸爸有多在意顏姐。可你是沒看到她介紹的那位仁兄的大臉，我一會兒把他的尊容發給你，我都懷疑他是穿越來的——從原始社會！他們是不是成心給我使壞啊！……”
哇啦哇啦小姐抱怨著此番相親事件對她的種種無所不用其極的至尊傷害。我卻深知任天堂是不會傷害她的。
“好吧！我去！幾點？”我快刀斬斷她的絮叨，一切和任天堂有關的事，我只能選擇去。
“真的嗎？！……太好了！！思思，你絕對是我最最親愛的妹妹！！！……”她歡呼雀躍。
幾分鐘后，我收到了那位“原始社會穿越者”的玉照，果然很原始，倒梯形的下巴上擠了一堆鋼絲球般的胡須。我終于知道董不芯為何要花容失色了。
可當我在門口有個巨型咖啡杯的法式咖啡館見到照片里的他時，才知道穿越的并不是他，而是那張照片。面前明明是位儀表堂堂溫潤如玉談吐幽雅的少年郎，雖然算不上帥，但絕對是女孩子愿意傾心相戀的那一型。此刻，他穿著淡藍螺紋的方領襯衫，端著手機，也正在核對照片與我。
“董不芯？”
“嗯？...”
“你和照片感覺很不一樣！”他眼真毒。
“你和照片也不像一個人！”我以毒攻毒。
“呵呵，”他露出四顆貝殼牙一笑：”那是我留胡子時照的。”
“可臉型也不一樣啊？”我繼續好奇。
“那里我稍微PS了一下。”他誠實地說。
“一般人都是把自己往好看了P，你這是什么思路？”打破砂鍋是我興趣愛好之一。
“我只是不想被以貌取人，而且，我挺喜歡這臉型的。”他解釋說。
我望望他邊緣柔和的甲字臉，和照片上的倒梯形，頓時犯了職業病：”你可知道PS自己的照片，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心理？”
“誒...真的？那你看出些什么？”人人都愛心理學，他也不例外。
“看出你不喜歡自己，渴望被人了解。”我點了炮仗，等著聽響。
果然，他愣住了，收起社交眼神，換成求知欲望著我："你從哪看出了這些？”
我把手機放到他面前，指著上面的照片說：”你明明臉型很好，卻給自己P了這么多棱角，這說明你不滿意自己的溫吞；你讓別人看到比本人丑的照片，是希望別人了解真正的你。”
他被我說的一愣一愣的，努力故作鎮定：”說對了百分之六十，可有點武斷啊！”
“你想聽更準的嗎？”我不喜歡挑釁。
他望著我眨眨眼，起了興致："你還有所保留？”
“照片修改痕跡就這么多，如果你愿意，可以隨手畫個自畫像，我來給你分析分析。”
“舞蹈演員也會分析這個？”他咕噥了句，眉毛提了提，順手鋪開一張餐巾紙，從胸前的口袋取出一根鉛筆——這年頭，恐怕只有大叔級的人物才會這樣帶一根鉛筆吧，而且還是根4B的鉛筆。
很快，他已經刷刷將自己躍然餐巾紙上，看來，是個熟練工種。
在這張紙上，我看到了另一個倒梯形臉，胡子拉碴的男人。依然不像他，依然有胡子，依然是董不芯看到了會花容失色的穿越人。
“你是學畫畫的嗎？”我一般先避重就輕。
“我是做建筑設計的，任哥沒跟你說嗎？”他跟著我一塊就輕。
“呃……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忙掩飾：“你跟他是怎么認識的？”聽到任天堂，我瞬間就偏離了重心。
“他們藥廠是我們的客戶，我們為他們設計新辦公樓時認識的。”他很配合。
“你們只是萍水相逢嗎？”
“嗯……開始是，后來合作中發現是很談得來的人，就成為知己了，呵呵……”他盯著我，不想再跑題了：“你能從自畫像看出什么？”
“哦，對不起！”我為自己的情不自禁道歉：“兩個陌生人聊天，往往會談及共同認識的人，這可以迅速拉近距離……呵呵……”解釋常常是種掩飾。
“這樣啊……”他摸摸下巴，在我面前他已經第N次摸了，那里現在并沒有半點胡茬。
“你很在意胡子嗎？”我沒接話茬，同時專業素養復活。
“嗯……還好吧……”他顯然是潛意識的在意。
“我發現你很喜歡給自己加上胡子，照片也是，自畫像也是？”這是一種暗示性的提問。
“我覺得這樣更像自己的一般狀態。”他解釋。
“那看來你不喜歡以一般狀態來相親？你是為了相親，把胡子刮干凈了？”我指出他的言行不一。
“哈哈……算是吧……”他沒有答得更多。
“自畫像往往會透露出我們如何看待自己，PS相片也是，你看這兩樣你都給自己改了臉形，加了胡子。而胡子對一個男性，常常代表著成熟，你覺得自己不夠成熟？”我開始了分析。
“……可能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更成熟吧”他防御。
“你把臉形畫得如此有棱角，這和你外在的表現很不一致，你看起來，很溫文爾雅，難道你內心很渴望鋒芒畢露？”
“或許吧。”他又防御。
“你整個畫面的線條全是直線，處處都是棱角，我看你其實內在非常的不溫順，你常常隱藏這些？”
“我們好像聊的有點深了。”他還是在防御。
“呵呵……我瞎說而已，你雖然故意涂鴉，但還是能看出來，你很會畫畫……這點你肯定是隱藏了……”我尊重了他的防御。
“是嗎？……呵呵……你是不是平時愛看偵探小說啊……”他松了口氣說。
“還可以吧，不是特別感興趣……”我將那張餐巾紙還給他，終結了這個話題。
我很佩服自己，愣把一場赤裸裸的相親，變成了一場華麗麗的咨詢。而聊這些，能夠讓我這個李鬼減弱一些欺騙的內疚感，就當給他免費咨詢了。而且用咨詢來避免真正的相親談話，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臨走的時候，他說：“你把我的手機號碼存上名字吧，我剛剛看到你沒有存，我叫羅想。”
“……”這句話實屬意外：“……好……”我沒來得及不給面子。
逃回租屋，樓還沒上，董不芯的奪命電話就追來了：“怎么樣？是不是很極品？”她抱著幸災樂禍的旁觀者心態。
“還可以，真人比照片帥！你要不考慮下吧？”我替她擋災，她居然看我笑話。
“不會吧？那他可真會選照片！我還是算了吧！”她不相信我的話。
“反正這件事我又替你擋過去了，你怎么謝我？”我沒功夫和她聊他。
“哈哈……好妹妹，下回媽媽問你‘朱古力’的事，我也幫你擋……”她向來很會忘恩負義。
“……任哥那兒……你打算怎么回復？”我知道自己真正在意什么。
“就說沒感覺唄！”她輕描淡寫。
她當年拒絕他，也是輕描淡寫的 “沒感覺”。這讓我沒拿著電話的右手，忽然握起了拳。他的傷心，我永遠記得。
“嘟……嘟……”手機提示有一通電話進來。
我看了看屏幕，是爸爸！
“那你回復他吧，我有個電話進來，先掛了。”我直接關閉了哇啦哇啦小姐，接通了爸爸的電話。
“喂，思思……”爸爸的聲音永遠是最好聽的。
“嗯……老爸！”我從董不芯的陰霾中超脫。
“你知道天堂給芯芯介紹了一個對象嗎？”爸爸和我一樣喜歡言簡意賅。”
“嗯……知道。”
“她感覺怎么樣？”
“誒……好像不太喜歡……”老爸如果在意一件事，比媽媽的反應快多了。
“……是嘛，天堂認識的人不錯，淡顏一見就說適合，說是很優秀的男孩。你能不能勸勸芯芯，讓她再相處相處。她玩性太大了，有些事不能憑感覺。”爸爸真的很在意顏姐的面子。
“我會勸勸她的……”我不喜歡爸爸失望，只能用善意的謊言。
“嗯！好！……你怎么樣？和固勵相處得還行吧？”爸爸關心道。
“我們很好，他就像您說的，是很踏實的人。”
“那就好，如果芯芯總像你怎么懂事，該有多好。”爸爸和媽媽不一樣，偏愛我多一些。
掛斷電話，我終于可以一個人緩緩精神了。汪淡顏給董不芯介紹的這個人，其實和任天堂很像。他們都外表溫順，內在桀驁；他們都想做個大人，內心卻永遠是個小孩。這樣的人很溫暖，很有生命力，有著小王子的赤子之心。只是，董不芯，看不懂。
我把冰箱里過期的面包、爛掉的菠菜丟進漆黑的垃圾袋，然后把束口狠狠一系，準備開門放到樓道里，明早下樓時帶下去。忽然看見桌上的手機又亮了。
是一條短信：“照片上的你看起來是個花瓶，而真實的你卻像花瓶里的水……羅想。”
他用我的專長報復我！我很想笑，不知道是因為他說董不芯像花瓶，還是因為他說我像水。
“女人都是水做的。”我回復。
“你這款水，喜歡藏在花瓶里。”他的確有分析師的天賦。
我沒有繼續回復，因為我也是防御高手。我不喜歡別人走得這么近來討論我。可我也看懂了，他喜歡我這一款。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小說連載目錄：
一光年算遠嗎？
或者，四目相對，心事相隔，才是遙遠。
這是一個關于心理距離的故事，和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和深深愛著的人，甚至和看不懂的自己。
每節故事，都有一幅畫跡分析，看透故事中的人，看懂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