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周末，葛茹茵和許信都在家。秦晉也在一早就搭她爸爸的順風車來到一諾家。一諾和秦晉在一諾的臥室里做暑假作業(yè)，許千金沒有作業(yè)可做，就在旁邊給他們制造混亂。一向注重作業(yè)本干凈整潔的一諾，作業(yè)本被千金搗亂劃拉了好幾道黑色的墨跡。他忍無可忍，站起來準備賞給千金一個爆栗子。

這時傳來輕微的，似乎有些遲疑的敲門聲。他們都聽到了，但是都懶得動，他們都知道媽媽在外面，媽媽會開門的。

外面?zhèn)鱽砝先撕托∧泻⒌穆曇簦坪踉诩鼻械卮_認什么，解釋什么。他們?nèi)齻€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聲音似曾相識，他們突然站起來紛紛往外面跑。

葛茹茵打開門，聽半天才鬧明白是這一老一少是來找一諾的，正在往屋里讓。來的正是羅小偉和他的外婆。他們站在門口，看見電視里才見過的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大房子，腳下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他們局促著不敢進屋，不敢往地板上落腳。

千金跑過去牽著著外婆的手就往屋里拉，一諾和秦晉也去拉羅小偉。看著地板上一大一小兩串清晰的腳印，外婆一個勁地向葛茹茵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弄臟您的家了。”

葛茹茵說：“老人家，沒關系的，您坐吧。”可是她局促不安地搓著兩只手，看著光潔錚亮的皮沙發(fā)就是不敢落座。

葛茹茵給他們拿來兩雙拖鞋讓他們換上，吩咐一諾給外婆倒來熱開水，給羅小偉拿來一塊冰鎮(zhèn)西瓜。

老人家看葛茹茵不像那些闊太太目中無人趾高氣揚的樣子，不由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別別扭扭地斜欠著身子坐下。三個孩子圍著祖孫倆問東問西的，善良的孩子們最牽掛的是老人家的病情。得知他們根本沒有去醫(yī)院，他們紛紛責怪羅小偉。羅小偉低著頭，將衣角纏在手指上，放開，又纏上，又放開。緊咬著嘴唇，始終不說一句話。

老人家叫住忙前忙后給他們準備水果、飲料的葛茹茵，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裹。她一層一層地打開，足足用報紙包了有五層，當她打開用碎花布包裹的最后一層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那是整整齊齊的一疊錢，連捆扎紙幣的封條都沒撕。一諾認出了正是他委托張老師帶給他們的那一萬元。

他們都明白了，祖孫倆是來還錢的。不論他們?nèi)绾蝿裾f，老人家就是不肯收錢，還說自己身體好得很，不需要進醫(yī)院。倆人你推我讓的，誰都不收這一萬元錢。

客廳里嘈雜的聲音驚動了正在書房寫作的許信。他一出來就看到茶幾上的錢和這一老一少兩個陌生人，立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看客廳里的落地大鐘說：“你們什么都別說了。快中午了，先吃午飯，吃過飯后我們再慢慢商量。”

葛茹茵聞言趕緊去廚房準備飯菜。

看這價值不菲的房子和豪華的裝修，還有大腹便便高官模樣的男主人，老人暗自腹誹，難怪連小孩子都這么大手筆，把一萬元當一元小錢使，錢的來路必定不敢見光。老人更加堅定：人窮志不短，絕不接受這家人的半分施舍。

聽主人要留他們吃午飯，老人站起來就走。這么高檔富貴的家庭，自己這么寒酸，怎么能夠在這里吃飯？心里面更多的是對這種“貪官”家庭的不屑與鄙視。我雖窮但我有傲骨，絕不與這類人為伍。一方誠心挽留，一方執(zhí)意要走。老人似乎有一股九頭牛都拉不回的執(zhí)拗。

許信向孩子們使了一個眼色，三個孩子將外婆團團圍在中間，讓她動彈不得。

“老人家，您就安安心心地坐一會兒，吃過飯我開車送您回去。”許信親切地拍拍老人的手背。老人像被蛇咬了一口，手一縮，不再理睬許信。

“老人家，別緊張。我的爸爸媽媽跟您差不多年紀，您就把我當做您的孩子，把這些孩子當做您的孫子孫女吧。”許信陪著笑臉說。

老人家看許信印堂發(fā)亮，紅光滿面，腆著啤酒肚，像滿腦腸肥的政府官員。卻又很和善、平易近人，沒有一點官架子。她試探著問：“你在哪個部門當大官吧？不然你就是官二代？你們家這么有錢。”

許信聽老人這么說，也想逗逗她。他笑了笑說：“放心吧！我不是表哥房叔，我爸也不是李剛！”

看老人面露搵色，許信察言觀色，知道玩笑開大了。他趕緊對老人說：“老人家，我不騙你。我父母都快七十，現(xiàn)在還在農(nóng)村干農(nóng)活呢，我好幾次接他們來，可他們就是閑不住。說在農(nóng)村種點菜，養(yǎng)幾只雞鴨牛羊，日子過得舒心愜意。在我這里住了幾天反倒憋出病來了。”

老人冷冷的極端不信任的眼光告訴許信：“你就瞎編吧，鬼才信哩。”

“您放心，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我也是靠雙手吃飯的。不是您見過的那些貪官污吏。”看老人不信任的目光，許信干脆直接了當表明身份，與那些牛鬼蛇神劃清界限。

聰明的秦晉從他們的話語中聽出了端倪，她對老人說：“外婆，您就放心吧。許叔叔可是個大好人，還是個著名的大作家呢。他可不是當官的。”

“我媽媽是當官的噢，就是不知道一五星級酒店里的財務總監(jiān)是個多大的官兒？我爸爸可討厭做官了，他就是個只知道寫字的書呆子。”不諳世事的千金說完，看爸爸正沉著臉拿眼睛瞪她呢，她向許信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又補充一句：“我媽媽說的，不是我說的哦。”

老人干涸的臉上浮上了笑容。許信看這位老人對富人和當官的那么敏感，心想她的身上一定有故事。他更迫切地想留住老人，好從他身上挖掘?qū)懽魉夭摹?br> 下一章 絕望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