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一些文章里看到了“消極完美主義”,繼而順藤摸瓜地查到了“完美主義"、“強迫性神經癥”、“人格障礙”,又在“人格障礙”下找到了“強迫型人格障礙”、“偏執型人格障礙”以及“被動攻擊型人格障礙”時,恨不得馬上把自己看做一個病人,而且是分分鐘病入膏肓的節奏。我甚至用了一個晚上時間,查好了一大堆書單,準備從明天開始閉起關來給自己運功療傷,再不行就要推宮過血,續命還魂了。人生頓時烏云密布,天空中一只鳥兒都不飛過。
那一晚我坐在漆黑的小黑屋子里,那落寞的身影,對照著慘白的屏幕,就像一個感情受傷的小姑娘,受了無盡委屈的祥林嫂。然后細枝末節的fucking往事就像一口一口老血涌上心頭,差點沒把我嗆死:譬如十萬個那么多的完美計劃,以及十萬次那么多的計劃破滅和,計劃啟動失敗......譬如每一次抱著考一百分的信念,從一個月前就開始糾結期末考試,最后還是在末了的晚上亮起了一盞特別詩意的小燈,終于伴著星星伴著月亮在理想的康莊大道上邁開了前行的腳步。結局是可想而知的。
那晚我回想著,在我的fucking life里(我這種表達是不是帶有一種perfect life的糾結心理呢?(而我糾結perfect life,是不是有一種perfect expression的糾結呢?(....(....)),在我的anyway life里面,我做得最投入的一件事恐怕也就是,長時間地神經質地綁住雙手也無法控制地抱著一種,諸如“一百分”的信念。這種信念可以涉及到許多方面,譬如趨于完美的潛意識里的自我要求,從言行到內在的思想與情感無一不渲染著一種道德理想式的完美幻想。顯然這至少是不現實的,因此這種自發的心理機制帶來最多的就是關于不完美的焦慮。
這確實已經形成了一種強迫傾向,就像看見不干凈的東西就渾身難受,有的人喜歡不停地洗手。只是許多莫名的完美要求,并不能馬上通過反復洗手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能起到自我撫慰的作用,因此這種“完美主義”強迫傾向,就很容易帶來無可排解的焦慮。假如這個人又是個十分自覺的人,這種擰巴地像一條麻花的精神狀態也會進入他的“不完美”意識,焦慮就在這種惡性循環之下放大了。而一旦這種焦慮超過了他的精神承受范圍,這種“完美主義”情結帶來的,就不是追求“完美”而是害怕“不完美”了。由于不完美的結果被認為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心理防御機制做出的調整就會是,讓所有的事情都變得漫長而毫無結果。直到事情自己走到了結尾,他仍然無法接受這種既成事實的“不完美”,因此很可能會發出一種自我安慰,比如說“因為我沒有盡力,因為時間非常有限,所以事情才會變成這樣”,意思也就是告訴自己,“如果我盡力了,如果時間還有一個月,一個星期,我一定會做到很完美”。顯然一直到這里,他仍然在下意識地維護一種自身的“完美”。細心的話你已經發現了,這一段我不自覺地將主語人稱換成了“他”,“這個人”以及沒有主語,大概又是那個小人跳出來了吧。
甚至我已經漸漸察覺到,這種完美主義傾向有時也從我自己身上擴散向了別人。最近發生的最離譜的一件事是,我竟然偏執地教育我媽不要那么偏執。那個時候我就意識到有時候我也是一朵“君王花”,我甚至發了誓,說“不要做上帝、魔鬼與君王”。我現在又意識到了,這個誓言本來動機就不單純,現在我可以坦白地承認,我除了自己發誓,還順道幫其他的“君王花”們發了個誓呢......那么對于我這個誓來說,也許從一發下就開始破產了。
關于完美主義人格的形成:“完美主義人格的形成與權威主義、僵化的考試制度、過度組織的社會、某些宗教傳統有關”。也有一些研究指出,“完美主義者的父母往往也是完美主義的”。而完美主義傾向也常常容易擴散到其他人身上,尤其是親近的人。這也很可能是自我意識的擴散,據說東方人比較容易將親人納入自我意識的范圍。我現在可以回顧一下家族歷史,我父親那毛糙的性格自然不是什么完美主義,而“控制女王”那一分鐘不控制眼皮底下的人和事就幾乎要爆炸的性格,嗯,我懂了。至于他們的兒子呢,客觀地說,毛糙不比爹,暴躁不如娘。至于控制欲呢,也許在其他地方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只是在家里我就會常常有反省的機會。感覺那幾乎是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不可融合的沖突,盡管我基本上算是一個溫和冷靜的人,但有人開著火車裝著讓我發笑的三觀朝我碾來,我就忍不住也開著一輛火車裝著自信的三觀朝著它沖去,甚至唱著“吾愛吾母,吾更愛真理”的壯烈悲歌呢。
我反省地比較深刻的時候呢,就會盡量沉默,腦子里就會冒出《了不起的蓋茨比》里主人公的父親告誡兒子的話:“每當你想對人品頭論足,你要記住,并非世上所有的人,都有你那樣的優越條件。”我知道這話乍一聽來如同我不可一擊的優越性一樣不可一擊,但從這樣的告誡里,我能讀到世上一切被看做不完美的缺陷的罪惡的,都有其應當從根本上被原諒一遍的原因,而后再去談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種讓他們為自己所有的行為負責的話語里面,透著這個世界秩序里最深的不公與冷漠。我至今仍然記得那句“生而為人,對不起”。有時我也會想,那些被我們的法律殺死的“惡魔”,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仍然被世界以完全的憎惡與仇恨記住,真是一件殘忍的事啊。
也就是說,盡管對于“寬容”在思想和理智上我已經做過反省,不管我幾次三番地宣布我多么擁護個人“自由”之神圣,在行動上我仍然脫離控制地做著背對理智的事情。我終于能夠體會“寫文章和思想一樣,并不是自我診治的手段,充其量不過是自我療養的小小嘗試罷了”。思想即是一種檢視,寫下來則既是一種思緒的整理,也是將自我及自我眼中的世界暴露在陽光下,所有美好的不必說,所有黑暗的角落:尖銳的,偏激的,冷漠的,悲觀的,丑惡的全都在字里行間的描寫中暴露了,便可作為日后進行診治的依據。然而前面已經說明了,單憑思想手段,想要“到那時,大象將會重返平原,而我也會用更為美麗的語言,描繪這個世界”,顯然是不足夠的。因此,引入心理學這一角度,在心理學這一工具的指導下,做出積極改變的行動,正是目前我所需要的。接著就說回“消極完美主義”吧。
在心理學上,完美主義是指一種認知——情感模式,具有這種模式的人存在比較嚴重的“不完美焦慮”。他們做事猶豫不決、過度謹慎、害怕出錯,過分在意細節和講求計劃性。為了避免失敗,他們將目標和標準訂得遠遠高出自己的實際能力。心理學家將這種完美主義定義為“消極完美主義”。很顯然,消極完美主義的突出特點不是“追求完美”,而是害怕不完美,是一種消極的認知—情感模式。大量的研究證實,消極完美主義與強迫性神經癥(強迫癥)有關,也是強迫型人格的典型特征之一。
那么,這種寧可說“幻想”也不好意思說成“追求”的完美主義情結究竟給我帶來了什么實際的“好處”呢?事實上,它并未一步步將我推向所謂“完美的境地”,卻使一招反擒拿手,將我一把抓住摁牢在地上說,“快叫爹”。我曾經不止一次地為這種糾結地要死,反應在行動上卻是毫無作為的行為感到糾結地要死,現在看來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一個巨大的坑。以前我的認識能力無法獲得這樣的角度,也就在一次次失落之后帶著一半絕望一半無奈,把這稱作“拖沓成性”、“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等等諸如此類的“已然根深蒂固的頑劣品質”。這些描述都很形象,假如有人問起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你只消這么和他一說,他立馬明白了。但假如我自己也這么說,卻不明白這里面的一切掙扎痛苦都未必需要承受,便是識不得也抓不住自己的命運了。
顯然,我的病癥較多地屬于“消極完美主義”。“害怕不完美”要遠遠多過于“追求完美”,以至于“不完美焦慮”過分地影響日常行動,導致了許多不作為,以及“即使在理智上早早把所有的事都原諒了一遍”,而實際做出的行動仍然是忍不住對他人作出過分要求。就是因為,一個人做出的行動三番兩次背對著理智疾馳而去,出現了許多問題也并不是“我已經認識到問題了,我知道應該怎么樣做”或是“don't make it good,make it better”這樣一句心靈雞湯就能解決的,因此才需要心理學這一角度,心理學這一工具的介入。這就是我的初斷。接下來要做的,是閱讀這方面的心理學書籍,整理筆記同時整理一下自己。然后來一個運功療毒,推宮過血,續命還魂?
其實不必這么夸大,至于“強迫癥”、“人格障礙”之類的嚇人說法,我想起選修心理學課的老師曾經說到過,有時候心理學的濫用會導致更大的問題。我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尤其對于完美主義的人格來說,因此必須首先獲得一個并不偏激的正確態度,才可以進一步采取行動。
前面我將我身上的問題說成“病癥”,把小黑屋子寫的很黑很黑,把人生寫的烏云密布,一只鳥都沒有,就是為了說明這里有一個誤區。一上來就把問題說得很大,分分鐘上升到“疾病”的高度,各種“強迫癥”,“人格障礙”都翻出來,鄭重其事地宣告自己得了重大的病,再不治人生就要完蛋了。竊以為這本身不僅是一種消極的暗示,對心理學和疾病的理解也有不完整的地方,再深入一點,這本身就掉進了“完美主義”的大坑。
消極的暗示自不必多說,也就是沒病說成有病,小病說成大病,大病的還沒治就給嚇得差不多了。反過來,一個積極的暗示是有利于事情向好的一面發展的。這不是詐,也不是純粹的“白色的謊言”,事情本身就有積極的方面,只是不能忽略了。我覺得這里就涉及以前老師說的“心理學的濫用”問題。我認為我可以從心理學獲得的并不是全部,我即將獲得的僅僅是一個角度,一個自我以及世界在我腦海中投下反映的角度;也是一個工具,一個發現和引導心靈的工具。
心理學作為一門科學本身也屬于工具的范圍,用它來衡量一個人心靈上各個維度的狀態,并在它的指導下尋找調節方法。心理學制定一個標準,一旦人的心靈狀態到達警戒線,就建議采取一定程度的調節。這用通俗的話講就是,“我有病,得治”。至于這個標準,這個“決定”我有沒有“病”的標準,心理學上雖然制定了標準,但由于其研究對象的特點,并不像生理疾病那樣,有一個較為嚴格的界限。事實上,無論是心理疾病還是生理疾病,“疾病”在人類邏輯上至今也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定義。
“疾病”定義:
對人體正常形態與功能的偏離疾病,有如健康一樣,從不同角度考查可以給出不同的定義。最常應用的定義是"對人體正常形態與功能的偏離"。現代醫學對人體的各種生物參數(包括智能)都進行了測量,其數值大體上服從統計學中的常態分布規律,即可以計算出一個均值和95%健康個體的所在范圍。習慣上稱這個范圍為"正常",超出這個范圍,過高或過低,便是"不正常",疾病便屬于不正常的范圍。在許多情況下,這一定義是適用的,如傷寒可以表現為一定時間內體溫和血中"傷寒血凝素"(抗體)的增高。但是,正常人的個體差異和生物變異很大,有時這一定義就不適用。如正常人心臟的大小有一定范圍,許多疾病可以造成心臟擴大,但對于運動員來說,超過正常大小的心臟伴有心動過緩(慢至每分鐘40次左右)并非病態;這種偏離正常值屬于個體差異。在精神方面,智商大大超過同齡人的是天才,而不是病人。也有人從功能或適應能力來定義疾病,認為功能受損和與環境的協調能力遭到破壞才是疾病的表現,這樣可以避免把正常人的個體差異和生物變異誤劃為疾病。缺氧時才出現癥狀的鐮狀細胞性貧血,就表現為適應能力的缺陷。對許多精神病人,特別需要考察其與環境的協調能力。但是適應功能的不良并不一定是疾病,如一個長期缺乏體力活動的腦力工作者不能適應常人能夠勝任的體力活動,稍有勞累就腰酸背痛,這不一定是有病。因此有人建議在健康與疾病之間增加一個"無病狀態"。所以說疾病至今尚無令人滿意的定義。
竊以為,把“疾病”僅僅視作一種身心不適的信號比起將它視作魔鬼或罪惡要更加準確、人道,也更加有好處。而我們心里,對疾病的懼怕除了來自疾病本身帶來的不適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種來自“正常人”對“不正常人”的壓力,人們常常說,“你不正常”、“你腦子不正常”,或者更直接地說,“你是個傻子”、“你是個瘋子”,很明顯這些都不是普通的日常用語,因為假如一個人一本正經地和我說這種話,我一定會很不高興,而如果他說的是“你是個人”,我就不會不高興啦。而這樣的觀念,反映到自我暗示上所產生的壓力也是一樣的。所以以前老師就教給我們,不要隨便說自己有強迫癥什么的,一般人只不過有一些強迫傾向而已。一般來說,直到這種強迫傾向已經到了某種失控的狀態,在行為和心理上產生了重大的影響,而其本人已經感受到這種不必要的痛苦不可遏制,這時有了治療的必要,才有了“得病”的說法。至于什么“消除疾病歧視”這么大的主題,并不在本文討論范圍之內......
說了這么多,我意圖在下一步行動之前排除的是一種先入為主,即,將現在的小小問題看做“非治不可”的“病癥”,掉入一種完美主義的神經緊張之中,并將下一步調整行動看做“追求完美心靈”的過程。如果是這樣,我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最后我想為自己明確的是,不要擴大心理學的范圍。前面也說到了,應該將心理學看做一個切入自我和世界的角度,看做一個認識和引導心靈的工具。而一個人的價值追求,一個人的思想品質,這些應該是先于心理學的,心理學是服從于它們,最多作出有必要的調整。昨晚看到一個小伙伴說“只有心理學能拯救世界”,而我呢,感覺只有我們自己能拯救世界。
那么對于我的“病癥”,在“治療”之前,我自己應該明確,讓心理學介入調整的對象并不是“完美主義”本身。至于要不要連根拔起,一鍋端了。首先我必須要自己做出一個價值選擇,如果我認為在某些方面追求某種“趨于完美的境地”是有必要的,那我只需通過心理學把“害怕不完美”的神經掰過來,而不必放棄原來的價值追求。當然,如果感到“一切都挺好的,隨遇而安的生活是我應該追求的”,那么這樣的“消極完美主義者”應該順便把價值觀也換一換。價值觀這種事只有自己說了算。
而在我的腦海里面,完美主義如同人類天生的好奇,本身是一種人類美好的情懷,是人類這種被設計之物的反抗與追求的沖動。不僅僅“所有的天才都是完美主義者”,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完美主義傾向:有的人追求一種完美的心境;有的人追求一種完美的生活方式;有的人追求一段完美的關系;有的人追求一種完美的道德;而胸懷更大的人,追求一個完美的世界。即使不上升到“追求”,那些關于完美愛情的幻想難道只存在于少女心中了嗎?
以上,是我近期得出的,關于我自己身上“消極完美主義病癥”的最初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