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瑩盈水澗
1.
從小在山區長大，常年生活在山城的人似乎對大海總有一種莫名的向往。周四夜，人定時分，一家人圍坐，商榷著自認為難得可珍藏的一個周末好去處。自己憑借著科訊發達時代，網絡便捷優勢，羅列出一系列適合一家人短時間游走的好去處。父親頓了頓：“去海邊吧！”，平淡的語氣里，卻是透著強烈的向往意識。慣常不大愛四處游走的父親，難得的有個想要去的地方，大家也定然都會是極擁護支持的，那就去海邊吧。
不去想這個“早穿襖子，午穿衫”氣溫反差極大的早春時光，往大海邊走會否會是不合時宜的。只想是，山與海，在每個季節里，亦或是在每個朝暮、每時每分里，都會呈現其獨有的美妙和變幻，都會有不同的美好與意趣可期可盼。“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就出發吧，去擁抱早春的大海。
和先生的想法一致，商定仍是往臺山的那一片海域去。周五一接上女兒，就近學校的高速路口上了高速，跟隨著車載導航，地圖小綠點的移動，一路綠色通行，一點一點向臺山、向大海靠近。
一路疾馳，一路都是熟悉而又久違的味道。晴光撒滿高速道路，也撒在人心，是明媚酣暢的。一路走過城市的繁華，穿梭山野的寂靜，行駛鄉山人村的人煙幽靜，無一不是在不同的美感里，加速了時光的流逝。霎時，轉頭相視，車窗外的落日，橙紅似微醺欲歸，讓人有些想念那久違的海上日落。前進的方向，遂是又多了一份向往的期盼。
不時，車子已然行駛在沿海岸線的公路上。沿路偶爾幾樹黃花風鈴木早綻金黃。山桃或春櫻的嬌紅嫩粉。炮仗花滿溢誰人家墻圍，流淌出轟轟烈烈的火紅。冬收后的稻田一馬平川的秋黃。遠山黛色逶迤渡鷺鳥白影......斑駁著時光的精彩紛呈，讓人的奔赴，于點點滴滴之間都如詩如歌。
再抬首，車輪已悄然滾滾在沿海掛山公路上。依山高勢，透過車窗外的視野里，遠處的海田，平坦遼闊，人心豁然開朗起來。抬頭仰望天空的太陽，許是少了霾塵的遮掩，晴光更勝內陸幾許。
又到這里了，于心暗暗地有個輕嘆的聲音。車子穿梭過北陡鎮的市集，松快地穿梭過此時節早春的些許清冷，一路疾馳，讓小綠點移動至地圖的盡頭，早早順利地抵達了設定的目的地。
原本沿著臺山北陡南部這條海岸線，就近的海域海灣，探過數回，但從沒有進入過向來人潮擁擠，多了人為藝術少了一絲自然野性的那琴半島地質海洋公園，終是緣來即到了。
泊好車，一下車門，空氣薄涼，似春水浸膚，讓人不禁起了小激靈。憑著緣份使然，入了園內，遠遠的就聽見海浪的聲聲呼喊。我們雙雙腳步，便是背朝內陸，面朝著海岸沙灘，面朝大海直奔而往。
沿著海岸坡，間隔有致的站著一排椰子樹，拽住了自己的腳步。這一棵棵筆挺于歲月里，迎過不知多少次狂風暴雨的椰子樹，透著海洋的風情。海風陣陣吹來，吹動著椰子樹葉“沙沙”作響。也任憑海風吹亂自己的長發，就這樣靜靜地佇立海邊，為一棵屢見不鮮的椰子樹而停留駐足，去抬頭仰望片刻，去感受來自一棵樹的力量與美好。也借著自己身側椰子樹的視角，環顧整個海灣。
海灣里，幾無人煙的一片岑寂。眺望遠處的海平面上，泛著霧霾藍的天空與淡藍的大海，水天相接。這個季節的大海，藍得好溫柔。而大海的這抹溫柔的藍，亦是透著一股寧靜，一股淡泊。人被這海藍包裹，那股子藍能暈染入了心。好似原本糅雜的心，都開始變得無比純凈起來。那些內心所有焦躁不安的小情緒，蕩然無存，整個人瞬而也變得溫柔平靜得多。
常見學者們將大海與母親作比擬，但看這個季節大海，浸潤著如此般溫柔的色調，可是最好地詮釋了此思路的真意，自想是。大海在眼前遼闊著，巨石林立的矮石山，兩岸對出，環抱著整個海灣。佇立于這片海灣上的我們，也被環抱在巨人的臂腕之中，人的內心多了一絲像嬰兒恁般的踏實與安然，還有由心而生的對自然的一份敬畏感。
放眼相望，無人的沙灘上，海浪不停的拍打著，陽光照著如雪的浪花，渡上了一層金光，閃耀而又迷幻，一種歲月流金之感，瞬時涌上心頭。“我們也下去吧！”站在一旁的先生，原來還等候著自己。父親、母親和女兒早已是跑到了海灘上，沿著海浪追逐的邊緣，深一腳，淺一腳，將時光里的足跡留在海灘上。
自己和先生也從海岸坡下來，慢悠悠地走向海灘。靜靜地走在父親、母親和女兒歡樂的身后。母親躬身在海灘，拾起一只只貝殼。女兒歡跳著逐浪。原本威儀肅然的父親，被包裹在這片深意的自然間，身心及感觀也自然而然地打開了。亦由著女兒歡呼吶喊聲的感染，和著海浪拍打沙灘的歡樂，直是合不攏嘴地笑哈哈。一時里，歡呼躍雀聲騰起。也緩緩地打破了這一片海灣的岑寂，歡鬧聲在空氣里似無盡的漫延開來。
轉眼，落日在這片小時光的背后，在海灣另一側延伸向大海的巨石山上空漸西沉。也驅趕著雙雙腳步從沙灘上來，踏上了循著落日方向沿海岸掛山木棧道。
木棧道是系在海岸石山上的腰鼓，和著山澗偶起的空蕩清脆的鳥鳴聲，海浪的低吟淺唱......各種自然的聲樂，讓人落腳木棧道的每一步，都“咚咚、咚咚...”帶著聲律節奏感，踏著輕快明媚的曲調。
沿順著落日光照的方向，我們向前移動的步伐，在隨著巨石山山勢彎彎繞繞、忽上忽下、過山車式的木棧道上，時而拾級向上。沒有高墻，沒有高山，沒有什么太太的阻隔，擁著一片無死角的視野，拋卻身后的內陸，似置身于無垠的空間里。讓人一次又一次無盡地感嘆，自然天地間的無限寬容博大，人于其間“渺滄海之一粟。”
時而拾級向下。從逼仄的石林隙里，巨石洞里，些許囧迫感的躋身穿梭。穿梭在狹隘與廣闊之間。又進進出出，時空時實，讓那份稍活躍些的感知，都甚覺一切是那么的虛幻。狹小與廣闊？大與小？沉浸于其間，已叫人難辨。于是，我們的笑語聲于一壁壁石縫里，于一個個石洞中，在“狹小”的“大世界”里，像吹響的海螺，發出一陣陣回響。而在每一處轉角的地方，似乎也總會讓人莫名地產生別有洞天的期待感。
就這樣，踏著時光，沿著長長的木棧道，也偶爾為某一隅的海浪驚濤拍巨石岸，“卷起千堆雪”佇足，內心隨之激昂。“看到這海浪，我好像能想像得出語文課本里的錢塘江大潮，會是個什么樣子了。”聽女兒嘰嘰喳喳。“你們看那邊山上的那塊大石頭，好像大風一吹，就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快看水里的這塊石頭，像不像一種小動物，你們猜猜是什么動物？”......憑著女兒小小少年的視角與豐富想象，好一番觀望不知道也無法想像，要經歷多少歲月風化水蝕，亦或各種地質條件變化，而形成的嶙峋怪石和大小形狀各異的石洞石窟。又是暗暗于心嘆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并而感受自然時間的力量。
一路沿著木棧道向前走，時光越走越深。于某一段夕陽鋪得濃厚的木棧道上，把這片難能的小時光定格。也靜靜地欣賞海上落日，收集這份來自天空、海洋與石山合創的極致浪漫。亦是不會忘卻去收集屬于自己的最珍貴的人生時光碎片。
隨著時光在身后的流逝，天色越來越晚，落日的色澤也深沉了些許，照耀過的地方，都像是披上了一層橘紅的神秘面紗。父親和母親走在我們仨的前方，緩緩地走進了木棧道上鋪得濃厚的夕陽里。夕陽披在他們身上，照著他們的背影，落下的光影，和這天地時光一樣動人。
“海邊果景色，是真果好美，真果好壯觀啊。”父親總是在一個個無意間，反反復復著這句話。母親絮語我們貪玩爬上石山，爬得高高的，宣泄著自己的擔心，對我們又拉又扯的，又被我們沙雕式的回應逗笑樂哈。忽而地感覺，本自咸濕微涼的海風吹在這時光里，也變得越發的柔潤了。照在人身上，本自浪漫的夕陽，也格外的暖洋洋。而包裹在這時光里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格外的緩慢。即便什么也不做，就恁般地置身在這光景里，沉浸在這時光里，人的內心都是悅然沉醉的，就已然讓人倍覺是，抵達了屬于自己內心深處的詩和遠方。
我們就這樣踏著夕陽的光輝，迎著習習海風，聽著海浪聲，和自然里的一切聲響。沒有目的和方向的一直走，也不去理會，會不會迷途，只隨著那份自由的心意一直走。一直走到夕陽完全隱沒不見了身影，直消失在海面。霞光在天邊漸黯淡。直晃悠到暮色蒼芒，夜色漸欲晚，才沿著來時的路折返回寄宿的地方。
2.
沒有錯過海上的黃昏落日，再擁著海上的清晨日出，就像是一個婉約的時光故事，有了個浪漫圓滿的結局。而這一切的實現，并非有多難，卻也不易。因為叫年輕的我們早起，如果沒有足夠的吸引力，內心沒有足夠的動力，想是一夢方失，方恍然。前夜不知何時進入的夢鄉，也想不起來有夢或無夢。如果無夢，海邊的天然潮汐磬音，會否會是自不可知的無形能量場？自己無從定論。只猶記自己醒來時，意識是猶為清晰的。醒來后，方才聽見鳥鳴，才見天光。想是在海灣這溫軟的臂彎里，踏實好眠里自然醒的。
自己醒來時的第一感念，便是“太陽從海面升起來了嗎？升得有多高了？”帶著這份憨憨的感念，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只想盡快去看看。起身轉頭瞥見先生和女兒仍還沉浸在甜甜的酣睡中。望著他們酣睡的臉龐，想是任誰也不愿擾了這樣的安然。父親和母親睡在隔壁房間，前夜的零晨過后方才睡下，想是也還沒有醒來。自己便是像個時光里的小偷，于躡手躡腳里行動，盡量放輕緩，不去驚擾到他們。更是顧不及洗漱，蓬頭垢面的只身奔往向海灣里的海灘上。
簡單的穿戴好，面朝海灘的門，一點點被自己輕輕地拉開。明媚燦爛的陽光，從門隙里似開閘的洪流，一股腦的涌了進來。從這門隙里走出去的自己，像是走進了時光里，走進了通向另一個美妙世界的時光隧道。剛踏出門外，遠遠的就從海岸坡那成排的椰樹樹隙里，看見了朝陽猩紅的面龐。自己帶著萬般想象，朝著那朝陽升起的地方，大步流星著。忽聞身后踏步聲。驀然回首，陽光映照著先生高聳的眉毛抖擻，那雙漆黑的眼睛，吸納著初陽的晴光。本自麥色膚色的臉面，染上了陽光色，泛著金黃燦爛。“你怎么不叫我。”先生像是曾經的那個孩子，向自己釋放著一臉嬉皮的笑。又扯了扯褲管，腳上趿拉著夏日清爽的涼拖鞋，更像是有備而來。低頭看看自己雙腳上的小白鞋，儼然是少了那份天真的姿意感。不待自己反應過來，先生一把拉著我的手臂，朝著海灘飛奔起來。
來到海灘，先生走向海水中，海水掠過了先生的雙腳：“這個時候的海水，還是有些涼，但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涼，好爽呀！”寂靜的晨間海灘上，飄揚起先生低沉“呵呵呵.....”的笑聲。自己靜靜地佇立在海灘上，極目眺望剛跳出海平面不久新生的朝陽。朝陽懸在海平面極遠觀微的小島上。乍眼一看，猶如記憶里兒時掛在墻上的大鵬展翅圖，循著濃淡的光色，又極似雙龍戲珠海上。無須濾鏡與調色，也無需什么精湛的技藝，高舉手機鏡頭，隨手定格所出，都成一幀幀壯觀的海上旭日圖。也仍舊是還原不出那份自然的色調與靈動。
升起的朝陽，傾瀉的萬斛金光，隨著“微微風簇浪”洋洋灑灑的在海面散開，閃閃爍爍著耀眼的波光。海浪一浪緊著一浪推上海灘，渡著朝陽的金光，透著生生不息的浪漫。海浪從海灘退下，逆著陽光的海灘上，留下如織的痕跡，金色線條勾勒千絲萬縷，又那么像是天真的幼童初執畫筆的涂鴉。整個海灣的沙灘，被朝陽照耀著，照成一片金沙灘，讓人滿眼金晃晃的。
在這金晃晃的沙灘上，“趕海”的先生，躹腰彎背地找尋著退潮后擱淺沙灘上的貝類。讓先生俯身久久駐足的地方，成堆散亂著殘破的貝殼。貝殼堆里那些完好無損，有著較好外形的貝殼，滿足了自小內陸長大的我們，對于在海灘上拾貝殼的如童夢般的一切快樂幻想。
從貝殼堆里，揀選了我們所喜的貝殼，也借著金色海灘和朝陽光芒的背景，讓貝殼再次擁有了一次生命的主場。轉身，和先生跌跌撞撞向著朝陽懷抱奔去。海灣里，那條延伸向海中央的海上浮橋，大概是此前人能靠近朝陽最近的地方。一任海浪頑皮瘋狂地顛簸搖晃，踏上了浮橋的腳步，堅定地踏著海浪的翻滾，隨著海浪的起起伏伏，在海上漂漂蕩蕩，也一往而前。越往前，越敞亮，越往前，也越覺是虛幻。對著耀眼的陽光，似沒有盡頭。無需踮起腳尖，好似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到太陽。浮橋并不算太長，卻是在轉瞬之間，讓人的腦海里浮出萬般，總覺這一切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有些如夢如幻。而在浮橋上，我們也好像是走了很久很久。
不知何時，父親、母親和女兒的身影，也融進了這早春大海的初晨時光里，圓滿了這時光。而一家人難得的這共同奔赴擁抱這早春的大海，莫不若是經大夢一場，更是一場經久于心念的美好實現。在這時光里點滴細微的發生，也都烙印在了人的內心深處。
海風帶著這早春大海溫柔的藍，悠悠的吹著，長長的揚著。也捎著我們來過這里的消息，向未來深遠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