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煙的圓木喚起前生的鳥

圖片發自簡書App


冒煙的圓木喚起前生的鳥

——試談喬治·歐康奈爾詩歌所要呈現的一種現實

? ? ? ? 文/躲雨

“地上的積雪已凍成堅硬的中國瓷。”無疑,在上個世紀的某些時期中國古典詩歌對于美國現代詩歌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如意象派、自白派、垮掉派甚至一些后現代主義詩人。它同樣成為了喬治·歐康奈爾詩歌寫作的一種親緣,這種親緣更多的源自于龐德、洛威爾等詩人對中國古典詩歌的創造性譯介以及喬治·歐康奈爾自身對中國古典詩歌的認讀。這些從根本上確立了喬治·歐康奈爾詩歌的意象觀和現實觀。

同時,極為推崇中國古典詩歌龐德對喬治·歐康奈爾的影響也是巨大的。龐德在《回顧》一文中說出了意象派的詩學:

“直接處理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的事物”

“不用平庸詩行重復優秀散文已經表達的東西”

“不要評頭論足”

“不要描繪……當莎士比亞寫到黎明披著赤褐的斗篷時,他呈現了畫家無法呈現的東西”

喬治·歐康奈爾的詩歌寫作準則也主要源自于此。而對詩歌所要呈現的一種現實的認知則構成了他詩歌寫作的核心和秘密。他說,作為詩人,我力求發現并釋放潛藏于經驗和境遇之間的和諧與張力,它們或許是一種幻象、一種投影,但我更加關注的是如何去塑造這二者之間的邂逅,讓戲劇沖突在此通過詞語將自身喚醒。

火光艱難地

朝著太陽攀登,煙

一個白色的元音

在山谷上方發出,

他盡力而為的

表達,彷佛一個不可言說的

凍結的詞

在火焰明亮的舌尖上找到了平衡。

? ? ? ? 《大河路上的三個詞》

在這首詩里,喬治·歐康奈爾極力言說了那種詩歌所要呈現的現實與外部現實世界短兵相接的艱難和張力。如他所言,好的寫作能使意愿與妥協相互平衡。這在他另一首名為《鷦鷯》的詩中有所呈現:

天空足夠

人或鳥,

靈魂細小的脊骨

舞開各自的門閂。

? ? ? ? 《鷦鷯》

喬治·歐康奈爾的詩歌開闊、含混而又精確。時常將經驗之詩提升為存在之詩。

一種用陽光給風涂黃油,

一種銹得像散落的骨頭,

還有一種再次暗示抹了蜜的綠,

憶起來了。一排排

負重的豐饒仍舊

練習彎腰,它們的嗓音纖細

干燥如滴答的耳語。

幾片云彩默默

擦青田野的一角,

翻轉的泥土

映照深深的紫羅蘭。

一些被雨水漂白的胡須

懷著種子欠身

閃爍亞麻的光芒,昏暗

跳耀的青銅,這些莖稈

交錯的線條

在心中這般搖蕩

于是你會看見一切

只不過一個碧空般簡單的愿望,

頭頂上

六個偽裝成烏鴉的影子。

而后鐮刀掃出了路,

陽光將麥地切割成

黑眼睛的小樹林,殘株的黃金,

天空在這里

屈落它蔚藍的膝蓋。

? ? ? ? 《麥子的六種黃》

在這首詩中,喬治·歐康奈爾引用了梵高一八八八年寫給埃米爾·伯納德的一封信中的“沒有黃則不成藍”作為題記。藍是黃的互補色。梵高曾說“我在用半打向日葵裝飾我的工作室時想到,這未經粉飾的鉻黃燃燒在藍色的背景之上,從孔雀綠到品藍……”藍和黃可調成綠色。也許正是這個色彩原理構成了這首《麥子的六種黃》的寫作機緣。一種喬治·歐康奈爾常說的機緣。黃、藍、綠很容易讓人想到詩中現成的意象——麥子、天空、田野。而這種對位映射更體現了喬治·歐康奈爾詩歌的精湛和凝練。在詩歌的開頭部分,歐康奈爾對“黃色”進行了生理和精神層面的體認。先是“黃油”,然后是“銹”,再到《圣經》中提及的“蜜”。之后通過“憶起來了”一句轉承,全詩的核心意象“麥子”出場了,那“雨中負重的豐饒閃爍亞麻色光芒和昏暗跳耀的青銅”。這里很容易感受到“神性寫作”中的兩個濫觴意象“麥子”、“青銅”已經被喬治·歐康奈爾進行了祛魅改寫,它們更堅定地返身自己。同時讓人感受到“日常經驗”經過處理之后愈加沉甸甸。最終,詩歌文本在收獲之后的殘景中休止。醒著黑色眼睛的麥茬,屈落的天空之藍。這首詩和《書法》、《父親的皮夾》、《瞄準》可以看見喬治·歐康奈爾如何讓日常經驗過渡為詩歌現實,如何使“冒煙的圓木喚起前生的鳥”。

有時你身邊最后攜帶的東西

最難割舍,那一刻

在拉開的抽屜前

握著掏空的皮夾,

往事忽然全部回到了你的手中,

只是更輕了,它飄浮著如同一個愿望,

世界最終履行的承諾中

饑餓的承諾。

? ? ? ? 《父親的皮夾》

《父親的皮夾》總讓人想起洛威爾的《出售》以及卡佛某些小說中的母親和生活。甚至多麗絲·萊辛《老婦與貓》中那個老嫗和貓,還有她們的生活。

母親早作好準備,但害怕

孤零零活到八十

她在窗口呆呆地看著

好像是坐在火車里

已經過頭了一站。

? ? ? ? 《出售》

這些作品呈現出了那種生命之中的重與輕或者生活疼痛的別處。同樣呈現了記憶怎樣成為詩歌或者小說現實。如喬治·歐康奈爾所言,正是“在世界冰冷的棱角中經歷回火。”

長長的裝滿黑夜

這些橡木劈開了

仿佛只被光

它們沿著斧子躍起

閃亮如紙面。

木紋的走向似河流

迂回穿越艱難的國土,

或者煙依仗冰封的天空

神秘地卷曲。

我幾乎想象

于天將亮時

在多石岸邊的一座木屋里

破譯一個故事。

一個女人醒來,撥了撥余火,

然后站在窗邊

梳理頭發。

她歪著腦袋像個孩子

在苦思一個問題。

夜色漸薄,她的一只手

撩起睡意纏結的波浪,

另一只梳開它們的火焰。

? ? ? ? 《書法》

我更愿意將《書法》看成一首隱蔽的元詩歌。喬治·歐康奈爾通過它呈現了一首詩歌的誕生過程。這種過程更趨向于敞開的隱蔽,而不是某些后現代主義元詩歌所呈現的極具裝飾意味的樣式。這首詩也同樣呈現了喬治·歐康奈爾將外部東方經驗(書法)和自身的詩歌寫作經驗澆鑄成詩歌現實的過程。里爾克說,詩是經驗。喬治·歐康奈爾認可這種詩觀,并有更深切的體悟,他更認可史蒂文斯那種未被人類沾染的冰冷的現實,一種只有長著“冬日之心”的雪人才能完全領略的凍結的、非人的現實。他說,散落于腳邊的苗條的月牙是一張張微笑來自我行走的黑夜和夢游的白天,但這不過是一種欺騙。正像他在《冰之力》一詩中說出的那樣:

歲月制造苦澀的空間

那里我們深愛的生者和死者

沒有我們繼續前行,

那里一個璀璨的世界

在我們熟知的人世之下

靜脈般硬化。

于是日子從黑暗中

啄出微小的虹彩,你的肺

同礦工的一樣被撣上灰塵

具有疼痛般

可折射的光譜。

有時你躺在失眠的夜里,

群星的冷沙

濺落在你的窗上,

某個意念而非傷感將你擊穿

以致你體內所有的礦物質

或許會因為一個真實的

充滿冰之力的詞語

凝結為水晶。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