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感遍布全身,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黑暗漸漸交織成一條線,我閉上雙眼,只覺得身體發沉,遁入無盡的深淵。
片刻后,我彷佛墜入了蔚藍的海底,躺在松軟的沙土上,身體也變得輕飄飄的,慢慢又浮上水面。當我以為自己再次要進入輪回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呼喊聲,那聲音吵得我有些厭煩。
我皺了皺眉,感受到扼住我脖子的手臂變得松弛,窒息感也隨之逐漸消失,視線慢慢清晰起來,我依然被人拖著,只是那力道小了很多。
我虛弱地睜開雙眼,一個女人模糊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視線也終于清晰起來。我看見,眼前的那個女人竟然是警察“小薛”,她身穿警服,一臉稚嫩,神情嚴肅地看向我,然后雙手試探性地伸在胸前,謹慎地向前挪動腳步。
“警察妹妹,看你這樣工作也沒幾年吧?”
我瞥向旁邊,發現原先的黃毛這時已經站起身來,不知何時拿出一把匕首,擱在一旁女生的面前,正耀武揚威地挑釁著,“怎么,警察連個槍也不帶,嚇唬誰呢?”
那個女生同樣被黃毛勒住脖子,驚恐地瞪著雙眼,正絕望地抽泣著,雙腿拖在地上不住地發抖。
“警察妹妹,要不一起玩玩,嘿嘿嘿...…我們兩兄弟保你飄飄欲仙...…”隨即我身后發出一陣奸笑聲,那面孔不用看就知道一定丑陋無比。
“我已經通知其他警察了,人一會兒就到,我勸你們束手就擒,還能少判幾年!”眼前的那名女警察不甘示弱,言語中正氣凜然,絲毫不落下風。
那兩人聽了這話明顯變得猶豫起來,黃毛看向我身后的那個人,眼神變得迷離,臉上戲謔的笑也漸漸消失。
“或者你們先把刀放下,我可以放過你們,等再過一會兒,就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了?!毙⊙Τ脵C以退為進,想要先救下我們。
兩人見狀都后退了一步,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盤,我面前的手臂明顯也放松了下來。
“難道之前在圖書館跟蹤我的就是她?”我心中暗想,果然警察還是對我不放心,要派個人來盯著我,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救了我們一命。
小薛小心翼翼地再次向我們靠近。
“別再往前走了!小崽子,差點兒被你蒙住!你見過我們兩個人的臉,警察怎么可能輕易放過我們!”一旁的黃毛醒悟過來,又惡狠狠地扯著那個女生,一副想要魚死網破的樣子。我身后的那個人見狀也再次勒緊了我的脖子,場面一度僵持不下。
這場拉鋸戰還沒堅持多久,此起彼伏的警笛聲便在四周盤旋起來,紅藍警燈交替閃爍,為這漆黑的深夜增添了一絲緊張的氛圍。隨后,我就聽見眾人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樹林里又冒出幾名手持手槍的警察,他們從四面八方涌出來,將兩個混混團團圍住。
黃毛和我身后的那個人見到如此陣仗,兩人靠在一起,手握尖刀,死死地抵住我們的喉嚨,氣溫微涼,他們兩人卻不由自主地直冒冷汗,緊張得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們身體略微的顫抖。
許隊和邵警官緩緩從眾人中間走來,看向我們若有所思。
“我是市局刑警大隊的負責人,有什么條件你們說吧,只要不傷害人質,我們盡量滿足?!痹S隊一臉沉穩,開口說道。
“給我們一輛車,讓我們走!”黃毛吼道,手中的利刃握得更緊了。
“好,沒問題!”許隊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接著他看了看表,繼續說道:“不過現在已經快到11點了,這深更半夜的,想弄輛車來得花點時間,麻煩兩位等等?!比缓笏嬷煜蛏劬僬f了幾句悄悄話,邵警官聽后便依照吩咐離開了。
“別?;?,不然讓這兩個小妞陪葬!”黃毛擺出一副兇惡的面孔,我面前的利刃也直逼喉嚨,在皮膚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可越是窮兇極惡的歹徒,心里就越是害怕。
許久后,雙方依然在原地對峙,兩個混混明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催促著警察趕快把車開過來。許隊馬上撥通了電話,言語交流間不經意地皺了皺眉,然后掛斷電話,告訴兩人車很快就送到,讓他們再耐心等待一下,可誰也沒想到,此舉卻激怒了兩個混混。
“媽了個巴子的,耍我們是不!”我身后的那個人明顯已經失去了耐心,他聲嘶力竭地在我耳邊吼道,情緒一度失控。
“別沖動,有事好商量。”許隊舉起雙手,示意他們冷靜,周圍的警察見狀都握緊了槍柄,劍拔弩張地對準兩個混混。
“去你的!老子手上有兩個人質,先宰了一個嘗嘗鮮!”說罷,我身前的刀刃被猛地舉起,瞬間劃破天際直沖我的咽喉刺來!
沉寂的夜。圓月本是輕柔的銀灰色,如同氤氳少女般為銀河披上一層輕薄的紗衣,傾情地籠罩著校園中央的湖光山色,橫貫東西,縱橫南北。而此時,她卻在星空斑斕里愈發圓潤與閃耀。
千鈞一發之際,那輪明月終于再也承受不住貯藏已久的光輝,一道巨大的光柱從月盤傾瀉而下,如同奔騰不息的瀑布撫慰著萬物生靈,將我籠罩在一片光海之中。
漫天星河。大地止不住地顫動著,從月亮涌下的光束源源不斷,在四周濺起清澈透明的水花,持續未絕的波紋卷起陣陣狂風,強烈的沖擊感將那兩個混混震得飛出老遠,周圍的樹叢都被一掃而光,夷為平地,眾人在慌忙中趕緊匍匐在地上進行躲避,只有我一人安然無恙,仿佛沐浴在一縷縷柔和的朦朧月色中。
“天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眾人抬起手臂,阻擋著洶涌澎湃的氣流,在陣陣驚呼中,不經意間被這磅礴的氣勢禁錮了手腳。
在燦燦銀輝的綻放中,我身旁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在極致的璀璨下勾勒出英俊的面容,他的眼眸里充盈著月色,與此時中秋晶瑩剔透的圓月一模一樣,而透過他瞳孔中的倒影,我發現自己的雙眼好像也泛著銀光,眼角處溢出火花般的光亮,如同一彎朔月,擠滿了星辰。
俊朗的身型籠罩在月色之下,他的眼神堅定又不失柔和,他笑了,笑得很幸福。
“來生?不,我應該叫你陸之遙吧?” 我輕輕喚道。
“呦,原來從一開始你就這么聰明了?”陸之遙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目光柔情似水。
我輕輕捶了他胸口一下,略帶委屈地小聲說道:“你再晚些來,我就去見上帝了。”
陸之遙咧著嘴笑著,他撩撥著我耳邊的長發,告訴我:“不,是月老。”
說罷,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我整個人都仿佛埋進了他的胸口,熟悉的感覺傳遍身體的各個角落,而此刻時間的輪盤如同停滯了一般,世界也為之靜止。
“我去,尼瑪!拍電視劇呢?這咋還秀上恩愛了。”遠處剛剛蘇醒的黃毛見狀憤恨地叫道。而慢慢地,那灑滿月色的光柱也逐漸消散在黑夜中,眾人站起來身來,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
“快把那兩個混混扣起來!”許隊在一旁緩過神來,命令道。周圍的警察隨即一擁而上,一個擒拿控制住混混的上身,奪走了他們手上的利刃。
“誒誒誒,輕點,疼!尼瑪!就知道管我,那兩個人虐殺單身狗的你們警察不管嗎!”黃毛和身旁的那個混混被警察拽得滋哇亂叫,我這才注意到我身后的那個混混原來是個大胖子,果然長著一臉橫肉,猥瑣得很,但此時,我已經不在意那些事情了,我抬起雙手,發現剛剛的淤青和血跡都不見了。
天空中的圓月也恢復了她原本的輕盈和淡雅,隨之而來的,是一聲低沉古樸的話語響徹云霄。
“朔月相離,月相輪回!”
在眾人的疑惑中,來生松開我,和我對視一眼,然后從一旁撿起我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此時已是午夜23:20,然后來生溫柔地拉起我的手說道:“走,我帶你逃跑?!?/p>
我欣然接受,緊握著陸之遙的手,趁著別人還沉浸在振聾發聵的響聲中,我們便一溜煙兒地跑向教學樓方向。
“還有那對男女也一并扣下帶走!”許隊拍落身上的泥土,解開身后掛在腰間的手銬,正朝中央走來,“男的是法學院的嫌犯,一并拿下!”其他警察聽到后,剛想上前抓人,發現陸之遙已經拉著我跑出老遠。
“一組、二組快去追人,其他人跟我上車追?!痹S隊的部署十分精明老練,眾人立即分成兩撥人馬,呼嘯的警笛聲又傳遍四處。
周圍已是一片平地,陸之遙不慌不忙地拉著我跑出空地,一猛子鉆進教學樓旁的樹叢,穿梭在歪歪扭扭的林蔭小徑,隨手把我的手機一丟,扔進黑黢黢的草叢里。
“怎么把我手機扔了?”我跑得有些喘不過氣,一把拽住陸之遙,剛想彎腰去撿,被他順勢公主抱在胸前。
“這你就不懂了,警察叔叔會通過手機訊號找到我們的?!标懼b繼續跑了起來,腳下生風,一臉的神采飛揚。
被他這樣抱著,我的臉上不禁泛起了紅暈,那嬌羞如同漣漪般蔓延到身后脖頸,我挪竄著小手,慢慢環住他的背,就這樣,在身后此起彼伏的警笛聲中,除去喧囂,黑夜下的靜謐只屬于我和他。
我們穿過教學樓,沿著樓宇小道來到食品學院,再往身后看時,警察早已不見蹤影,這讓我不禁對陸之遙欽佩不已,法學院的學生竟有這樣的體質和意識?
“陸之遙,你是法學院的本科生?”我突然問道。
“嗯,以前是,怎么了?”陸之遙一手托扶著我,緩緩將我的雙腳放在地上。
“這樣啊,說不定你還得叫我聲姐姐呢?我肯定比你大?!蔽倚Φ煤苷{皮,想到他在圖書館把我丟下,讓我一人擔驚受怕的,就想開個玩笑氣氣他。
沒想到他卻毫不在意,一臉神氣地向我說道:“那可不一定,第一次因為這事兒跟你打賭的時候,你就輸給我了?!?/p>
“什么打賭?”我滿臉寫著疑惑,然后瞬間恍然大悟,“切,就你知道的多,不就是穿越來的么?!蔽也恍嫉鼐镏?,心里卻琢磨起來,他年紀真的比我大么,這樣算上去不可能?。?/p>
食品學院是通過二樓通道串聯在一起的兩棟五層建筑,除了二、三層樓是研究生專用的自習室,其他樓層都是學校重資打造的國家重點實驗室,我在研究課題項目期間,經常泡在這里做實驗。
我還沒來得及繼續問下去,陸之遙便拉著我爬上食品學院二樓的一間自習室,從門頂格子上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門又把鑰匙放回了原位。
“我還帶你來過這里?”鑰匙的位置只有食品學院和我同一屆的學生知道,我看向一旁的陸之遙,他故作神秘地點了點頭,笑得十分燦爛,仿佛時間又帶他回到了從前。
我們躲在只有不到十平米的自習室里,陸之遙將門反鎖,隨后和我一起縮在書桌下,靠著隔板。沒人打擾,我們終于也有機會再聊起來。
“這段時間你都去哪了?到底發生了什么?”我蹲坐在地上,然后一把抓住陸之遙的衣領,假裝兇兇地問道:“你可得說實話,別騙我了?!?/p>
陸之遙倒是一臉自然,他揚起嘴角,向我微笑地說道:“好,我保證說實話?!?/p>
他挪了挪身子,繼續說道:“天歌,我從未來穿越回今天的使命,其實是要改變我們相遇的事實。”陸之遙頓了頓,真誠地看向我說道:“我想你也知道,今天是9月13日中秋節,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日子。可是后來,我們并不像起初遇見那樣珍惜彼此,歲月蹉跎、現實擁擠,我們之間經常因為一些瑣事吵架,雖然彼此折磨,但卻始終還是深愛著對方?!?/p>
“有點難以置信誒,這難道就是人們所說的相愛相殺么?”我好奇地問道。
“大體是這樣的,雖然每次吵得不可開交,但事后兩人冷靜下來,還是深深愛著彼此。只怕...…”
“只怕這樣的愛,有一天終會被消磨殆盡。”我打斷了他的話,腦袋靠在一邊,略有所思。
“沒錯,面對頻繁的矛盾,我們一開始都是這樣認為的,可是時光荏苒,我們對彼此的愛仿佛被一層薄膜保護起來,游離在現實糾葛之外,無論經歷什么,那份喜愛依舊不變,這就讓我們變得害怕起來?!标懼b繼續說著。
“喔?為什么會害怕?”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因為彼此深愛,不舍分離,又懼怕再互相傷害?!闭f到這里,我發現陸之遙有些難過地低下頭。
“這就是古籍上所說的‘永不分離,至死不渝’?”我突然想到古籍中《月相輪回》那一章所提到的內容。
陸之遙沉默不語,眼睛變得渾濁起來,絲絲紅潤纏繞在眼眶周圍。
“…...后來有一天,你患上了抑郁癥,盡管在此之后的我有所改變,可最終你還是出事了…...”陸之遙沒再說下去。
“兩人這樣彼此折磨,為什么還不分開呢?”我很疑惑地問道。
陸之遙苦笑道:“哈哈哈…這樣深愛的兩個人根本分不開!分不開!”他笑得十分苦澀,緊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里飽含滄桑,“就算是死亡,輪回轉世后依舊會糾纏不清…哈哈哈!”我連忙阻止他,伸出手指在面前比劃了個“噓”的姿勢,示意他小聲點,生怕把警察招來。
他嘆息著,收起笑容看向旁邊。
“現實里真的存在這樣的愛情么?”我依舊不相信現實生活中會有分不掉的兩個人。
“誰知道呢?”他回答道,“那現實有輪回這種事么?”陸之遙一臉嚴肅地看向我,我們一度陷入沉默。
陸之遙清了清了嗓兒,情緒逐漸趨于平穩,繼續說道:“也正因如此,我才要改變相遇的事實,哪怕是違背天命?!?/p>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間看向陸之遙,而此時他也看著我,苦澀地說道:“你想的沒錯,‘朔’和‘望’的命運交織在一起,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自然走向死亡,但若有外界因素膽敢改變‘朔’和‘望’永不分離的事實,就相當于改變了月相的運轉規律。不要小瞧月球的引力作用,它可以將被干預當天的時間重置回原點,這也是你告訴我在不斷輪回這個事實后,經過我思考剛剛才得出的結論?!?/p>
“所以哪怕你穿越回相遇的第二天,甚至一個月、一年后,只要有外界因素殺死我們其中的一個人或干預了我們永不分離的事實,月相輪回就會被觸發,那一天就會重新輪回。如果是其中一人自然死亡,我們生生世世還會糾纏在一起...…怪不得叫‘朔望相離,月相輪回’呢!原來是這個意思?!蔽一腥淮笪?。
“天歌,你還是和原先一樣聰明。只不過,書中也提到,需要歷經76.1年的輪回,并在中秋月滿之時,我們才可以穿越回過去。我是從未來穿越回現在的,我未來的時間正好是經過76.1年的中秋夜,這樣的屬性決定了,如果我穿越回過去,同樣也可以在過去的任何一個時間點再次進行穿越。而你,雖然現在也身處中秋夜,但并未經過76.1年的輪回,所以只能借助我來進行穿越?!标懼b補充道。
“76.1年是…...哈雷彗星的回歸周期?”我問道。
“嗯嗯,至于為什么是76.1年我就不知道。這可能涉及到還未發現的天文知識?!标懼b搖了搖頭。
“所以,月相其實有兩個作用,一是穿越,可以主動發起;二是輪回,是月相規律的自我保護機制。我這么說對吧?”我一臉得意地看向陸之遙。
“非常對呀!看來我們終于研究明白了。”陸之遙同樣也異常興奮。
這時,樓道里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打斷了我們的交談,陸之遙微微站起身來,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朝走廊外看了看,隨后緩慢地蹲下,告訴我不要出聲。
昏暗的自習室里,只能聽見我們彼此的喘息聲,陸之遙又向我靠近了一點,我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心跳。
“噓…天歌,警察可能通過監控錄像發現我們在這附近了,但是沒關系,只要不打擾我們說話就行。”陸之遙四處張望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想,現在距離午夜輪回,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了。天歌,接下來的事情,你要認真聽…”
在走廊雜亂的腳步聲中,陸之遙悄悄告訴我,他今天的所做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