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的陽光

※這是一篇關于黑塔利亞(APH)的同人文

※精神分裂癥王耀和他的主治醫生伊萬

※內容十分混亂。

※OOC預警!

※老屋內部場景有參考一部電影,時間太長,忘了是哪一部了,生銹的樓梯和懸掛的布條均來自那部電影!

※歌詞出自《Old Doll》



——在那些真真假假的日子里……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巨大且空曠的房間里。

排風扇在我頭頂黑色的高墻上轉著,地上的光影晃動不停。

我站起來,環顧四周。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我被人關起來了,關在一個滿是鐵銹味的破舊倉庫里。在我不遠處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件米白色大衣,圍著圍巾,有一頭奶金色柔軟的頭發。

鐵門就在我附近,我知道那是出口,我過去嘗試開門,但是門被人鎖了。

我在房間里到處亂走,房間中央的樓梯連同上方連接著的小塊平臺整個銹成了棕紅色,平臺周圍有一圈圍欄,上面的白漆基本掉光了。圍欄上系著幾條臟兮兮的布,一直垂到我的胸口處,上面似乎有字,但是已經辨認不出寫的是什么了。

一張裂了縫的木頭桌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它造型奇怪得很。桌子旁邊擺放著兩把椅子,我走過去,發現沒有擺椅子的地方,桌子都是實心的,從桌沿開始到地面,全都是木頭,而有椅子的地方,桌沿一下有一個空洞,用來放腿。這東西簡直就是一個挖了倆四方形大洞的木頭塊!

把房間轉完一圈后,我突然激動起來,雙手捂著臉放聲尖叫,刺耳的叫聲沒招來其他的什么人,倒是把地上躺著的那位吵醒了。

他揉著眼睛,慢慢坐了起來,看了看地上晃動的影子,又轉過頭看向我這邊。

“這是哪?”他問。

我搖搖頭,表示我也不知道。他也開始繞著屋子轉悠了,我用手摸摸灰色的墻壁,干燥,但是很涼,上面有一道一道的黑色印子,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

他走到樓梯邊,伸出兩根手指捏起那些布中的一條——他那時的神情跟我如出一轍,他反復看著那布,把它翻過來翻過去,最后他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眼睛死死盯著那破布條,招招手讓我過去。

我走過去看他手指的那里,我在上面依稀看出來了幾行字。

“救命。”

“放我出去。”

“我沒病。我沒瘋。”

這些字歪歪扭扭地被人寫在上面。

“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我從那里退開,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他也跟了過來。

我腦子里亂極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耀。”

“我叫伊萬。”

說完這些后,我們又陷入了沉默,我看向旁邊角落里的一大堆雜物——枯萎變脆的植物花葉、攤在那里一人多高的棕色玩具熊、一些類似于畫筆的東西,還有幾摞子書。我走過去,拿起最頂上的書,書的表面落了一層灰塵,書頁也已經泛黃了。伊萬站了起來,走向靠墻放置的兩張床,挑了個靠近衛生間的床位,躺了下去。旁邊還有一張床,兩床之間有一扇窗戶,沒有可以打開窗戶的把手,也就是說那只是一塊能讓我們往外看的玻璃。

不知為何,我們倆誰都沒打算思考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躺著的時候,我在盯著這本書的扉頁發呆,屋子里十分安靜,直到廣播響起來。

“吃藥時間到。”

生硬的機械人聲從屋頂上傳來,我抬頭尋找聲音的源頭,才發現屋頂上吊著個大喇叭,喇叭旁邊還有一個攝像頭。

“吃藥時間到。”

裂了縫的木頭桌子中央突然向下降,齒輪轉動的聲音從桌子內部傳來,一個長方形的洞出現在我面前,裝在不銹鋼飯盒里的飯菜和一個小碟子,還有一杯水從里面緩緩升上來。

“吃藥時間到。”

伊萬坐了起來,我倆對望了一眼,我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伊萬就走了過來。我們兩個人看著桌上的飯,誰也不說話。

“吃藥時間到。”

伊萬抬頭看了看那個不停聒噪的喇叭和閃紅光的攝像頭,拿起我手邊的書,掄圓了胳膊把書扔向那些吊在天花板上的小玩意兒。

書“嘩啦嘩啦”地響,書頁在空中抖動著,它飛向了天花板,喇叭被砸歪了,終于不再煩人地重復那句話,攝像頭躲過了一劫。警報聲響起來,紅色的光在警示燈的塑料殼子里閃爍著,伊萬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墻角一閃一閃的紅光。

我又有了想要尖叫的沖動,但是還沒等我用手捂住耳朵,鐵門就被打開了,兩個人一左一右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屋外拖,我使勁掙扎,但是沒用。

我被人架著,走上灰色的水泥臺階,轉了幾個彎,進入了一間明亮干凈的房間。房間里放著一張深棕色實木桌子,有個人正坐在它旁邊,埋頭寫東西。

他抬起頭來,紫色的眸子正盯著我。

我看了看眼前這個人。我發現他和被關在屋子里的伊萬長得一模一樣。

“我叫伊萬?布拉金斯基。你叫我伊萬就行。”坐著的這個人放下手中的筆,說道,“你現在需要吃藥了。”

“我為什么要吃藥?”說話的同時,我驚訝于他的名字也是“伊萬”。

“你病了。”

“我覺得我沒病。”

“可是,王耀,你真的病了。”

“那你說說我得的什么病?”

“精神疾病。”他說著,把一個碟子往我這邊推了推,里面有一些棕黑色的小藥丸,還有幾粒顏色各不相同的膠囊,他拿起手邊的一次性紙杯,從背后的飲水機里接了點涼水,放到我面前。

“我不吃,我覺得我沒病。”

之前把我推進來的兩個人同時把他們的手放到我肩膀上,我看著藥丸搖了搖頭,隨即后背就被人猛捶了一下。

那一下疼極了,我眼前一陣晃動,雙手撐在桌沿上,不停地咳嗽。

“耀,你必須吃。”

我又搖了搖頭,后背立刻又挨了一下。這樣反復了許多次,終于我疼得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冰涼的桌面緊貼著我裸露的胳膊。

“我投降——我投降,我吃……”我舉起一只手,抬起頭說,我聽到的我自己的聲音十分細小。

“好極了。”面前的這個伊萬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我把那些藥全都塞進嘴里,舉起杯子一口口往嘴里灌水,那些藥在我嘴里亂竄,有些粘在我的舌頭上,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們弄下去。

之后我看著伊萬,他臉上的笑容一直都在。

“和我關在一起的伊萬呢?他也吃藥了嗎?”我問。

“當然,你吃了,他就吃了。”他說。

我后面的兩個人攙起我,又把我帶回到那個大屋子,我后背還在疼,這幾下下手都不輕。

我被他們推進屋去,鐵門在我后面關上了,弄出了很大的聲響。

伊萬坐在床上,面朝我這邊,低著頭,彎著腰,胳膊肘支撐在腿上。

“伊萬,”我走近他,坐在他旁邊,“你姓什么?”

“布拉金斯基。”他沒抬頭,說。

有一種恐懼在我心里升了起來,伊萬?布拉金斯基,兩個伊萬?布拉金斯基!

“王耀,你透過窗戶看看,你能看見外面有什么嗎?”伊萬指了指床旁邊的那塊透明玻璃。

我走過去,往外望,外面是一堵灰色的墻,我盡力往上看,我看見了一小塊天空,淡藍色的,浮著幾朵云彩。

“如果有東西可以打碎這塊玻璃——”我說。

“我試了,小耀,沒有辦法打碎它。”他說,拿起了那本書角受損猶為嚴重的書,以證明他的確試過了。

我有點懵,坐在了床上。同時我感覺肚子里有什么東西在攪動,疼痛感在我的胃里積蓄,一點點溢入了我的胸腔,我翻身趴在床上,針扎般的感覺開始襲擊我的胸口,我不知道那個穿白大褂的伊萬給我吃的是什么藥,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伊萬坐在我旁邊,把手放到我的背上,我抬頭看著他滿是慌張的臉。伊萬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肚子疼。”我說,疼痛感還未消減。

“王耀——”伊萬從他的床上扯過被子,蓋在我身上,我苦笑著,這樣并不能讓我好受,我是吃了那些該死的藥才這樣的,不是著涼。

我全身出了一層冷汗,很熱,所以我掙扎著用手扒開伊萬的被子,伊萬伸出手來,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伊萬半天沒有動作,最后他俯下身子,躺在了我身邊,把我摟在懷里,就像他在保護一只小奶貓。

我不知道我疼了多長時間,我只知道我醒來時,伊萬背對著我躺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

肚子已經不疼了,我下了床,朝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里有一個白色浴缸,我擰開龍頭,往里面放水,我伸手抹了抹不太干凈的鏡子,里面映出我的影像——一個扎著馬尾,頭發亂成一團的中年男人。

我躲進浴缸,把自己浸泡在暖和的水里,耳朵邊充滿嘈雜的水聲,我開始思考:我在哪里?我什么時候來的?我來自哪里?我今年多大了?怎么才能出去?

第一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我在一所精神病院里——我覺得是這樣。

我為什么會到這來?我怎么樣才能出去?

我不知道。

之后,我開始想伊萬,穿白大褂的伊萬、穿米白色大衣的伊萬,這兩個人除了裝束之外,其他的全都一模一樣。

幸好其中一個穿了白大褂,要不我還真分不清。

我靠在浴缸里被水熱暖的內壁上,閉著眼睛。

萬一他們是同一個人呢?

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忙在心里對自己說那不可能,但是沒有辦法,懷疑一旦生成,對方就注定是有罪的了。

我開始無意識地回想伊萬的一言一行,和那個白大褂對比。

外面的廣播又響了,看來伊萬用書砸的那一下還不足以讓它閉嘴。我坐在水不動,不一會兒浴室的門就被人強行打開了,白大褂伊萬站在外面看著我呆愣了一會兒,往后退了一步,叫跟在他后面的兩人去拿幾件衣服,然后喊著要我換好衣服后出來。

我穿上干凈的上衣和褲子,走出浴室,我看見白大褂伊萬站在門口,穿大衣的伊萬站在床邊,兩個人把他架住,就像他們之前架我一樣。看到他們兩個時,我之前心里的疑慮消失了。

我被帶回了上次吃藥時的那個房間,白大褂伊萬坐到了他的座椅上。

“還是這些——”他把一碟子藥和一杯水推給我。

“我怎么樣才能出去?”我無視那個盤子,看著伊萬,問。

“嗚呼,等你病好了,就出去了。”

“可是我覺得我沒病。”

“你病了,聽我的,王耀。”

“你說我得病了,那你能給我說一下我的具體病情嗎?”

伊萬微笑著搖了搖頭:“那對你不好,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吃藥,然后配合我的治療。”

“那你能別把我關在那里嗎?我想出去。”

“關在哪里?”

“那個破房子里。”

“你吃了藥,我就不關你。”

看樣子這藥今天是躲不過了,我只好抓過那些膠囊藥粒,把它們放進嘴里。

伊萬微笑著看我艱難地吞藥。那一把藥片全都進了肚子,他讓人把我送回去。我再次被人推進那不算陰暗但是使人難受的房間里時,穿大衣圍圍巾的伊萬已經坐在床上了。

鐵門關上了,我坐在他旁邊。伊萬低著頭,掰著自己的手指頭。

“想逃出去嗎,耀?”他問。

“那當然。”

“那么——”他指著我床上那本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厚詞典,“拿起它來,砸那個燈。”

我走到我床的旁邊,拿起詞典,我掂了掂它的重量,又看了看警示燈,最后我卯足了勁,詞典飛了出去,但是我的力氣終究不比伊萬,我沒成功打到那燈,倒是砸上了鐵門,鐵門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那聲音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第二次——實在太吵了。我走過去拾起那本詞典,撞到門的那一小塊已經凹陷下去了,上面粘著棕紅色惡心的鐵銹。

“如果你砸到了燈,把那玩意弄響,就能把那些人引來,然后我們用那些書打傷他們,就能出去了。”伊萬說。

我不得不說伊萬的想法雖然合理,但可行性幾乎是零,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剛才那幫人進來的時候,我們倆——至少是他一個人,不會乖乖就范。

“你吃藥了嗎?”我問。

“我吃了。但是我不想吃藥吶。”

“我也不想吃藥。”我說,踢起地上的灰塵。

伊萬沖我笑笑,站了起來:“那么,小耀,下一次我們藏起來吧。”

“藏起來?”

“躲開那幫人。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你就躲在我身后,我們要拒絕吃藥,誰知道那些藥會把我們變成什么樣子。”

我點了點頭,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拒絕成功。

很快我們實驗的機會來了,大喇叭再次發出吃藥提示時,我和伊萬分別藏在了自己的床底下,我聽見鐵門被人打開的聲音,我盡量不動,不弄出聲音。伊萬在床底下十分安靜,我知道他也在注意看外面移動著的,穿著皮鞋的腳——和我一樣。

我聽見白大褂伊萬“誒嘿”了一聲,緊接著我的床單猛地被人拉開,他的臉出現在我面前,奶金色的頭發垂下來,蓋住了他的左眼。

“啊——呀!”我驚訝于他們找人的速度,一個翻身,從床那頭滾了出去,穿大衣的伊萬也被人發現了,我趕緊跑過去,藏在他身后。

伊萬左手攥著不知從哪里搞來的半根水管,我就躲在他后面,他的大衣很好地遮住了我。

“你最好讓開,我需要和王耀說話。”白大褂對伊萬說。

“可是我不想讓你和王耀說話。”伊萬說,“王耀是我的,不是你的。”

“王耀也不是你的,王耀就是王耀,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王耀,我只想和王耀說話。”

伊萬不再說了,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猜他現在正微笑著看那個白大褂——伊萬從來不露出發怒的表情,他經常笑,或者面無表情。

這場無言的斗爭最后以伊萬退讓結束——白大褂伊萬。

我們被允許少吃一次藥,僅此一次。白大褂臨走的時候搖了搖頭,說這樣實在不負責任,但是我們這邊一直不退讓,所以他最后還是離開了。伊萬把水管隨手扔到地上,我倆對看了一眼。

伊萬說事情沒我想得那么簡單,他們不會輕易允許我們不吃藥。

我們倆分著吃了桌子上擺著的早飯,我盡量少吃,因為伊萬每次都吃不飽。然后我們各自回床上躺著,誰也不說話。

“誒誒,王耀!”伊萬突然叫我,他伸出一只胳膊,在空中亂比劃。

“嗯?”

“你看,上次你拿書打過的地方!”伊萬指向鐵門。

我發現門上有一道黑色的裂縫。

“耀,我們可以逃出去了!那門銹蝕得實在厲害,你把它打碎了——”

伊萬說著坐了起來,撿起地上的水管,走向鐵門。我也坐了起來,伸出手堵住了耳朵。伊萬掄起水管,一連砸了好多下,鐵門被他硬生生地弄開了,我和他從縫隙里鉆了出去,我們不知道怎么逃出去,所以像沒頭蒼蠅一樣在這破地方亂竄。我翻過好幾道齊腰的水泥矮墻,手上被蹭得滿是灰塵和小石頭粒,伊萬跑在我前面不遠處。

這場逃離行動不久便結束了,伊萬拐過一個轉角后突然掉頭,我猝不及防,和他撞在了一起,然后我們倆就被包圍了。

白大褂從剛才的拐角處走出來,臉上沒有笑容,也許這就是他發怒的樣子。

我們被帶回了那個房間,他們特意給這里換了一扇新門,這下我們誰都不可能再打碎它了。

白大褂和他的人走后,伊萬狠狠地對著門踹了一腳,我坐在床上,默默地看著他對新鐵門泄憤。伊萬又拿起那根變了形的水管,對著墻比劃了兩下,然后頹廢地把水管往地上一摔,向樓梯和平臺走去。

他試著踩了踩鐵制樓梯,確認安全后,一步一探地上了平臺,樓梯在他腳下發出“咣啷咣啷”的聲音,我真害怕他從哪塊不結實的地方踩空掉下去。伊萬站在平臺上,手扶著欄桿,朝我這邊望。

“伊萬,你說,白大褂為什么說咱們兩個是病人?”

“因為他瘋了。”伊萬想都不想就張口答道。

我知道伊萬說的是氣話,但是不得不說也有這種可能。因為白大褂是瘋子,所以他認為我們倆是病人。

萬一這是真的呢?

白大褂也許就是瘋了。

算了吧,八成是我們想多了。

但是我們也不是瘋子啊,為什么他說我們病了?

伊萬不再說話,我也不說話,周圍一片安靜,排風扇的扇葉依舊轉動,地上的光影依舊閃爍。

周圍一安靜,我的大腦就活躍起來,各種各樣的問題從思維的角落里冒出來,其中包括了我,包括了伊萬,也包括了白大褂和這所逃不出的,到處修建奇怪矮墻的精神病院。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伊萬打破了沉寂。

“精神病人都有什么癥狀?”

“大概就是……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不會思考,平時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我瞎猜了幾個,我又不是醫生,我怎么知道。

“我覺得還有沒有集體意識,平常有各種小動作,病發時會平白無故地嚴重傷人……呃,再加上你說的那幾條,合在一起。”

“如果我們證明自己不是病人,那他會不會放我們出去?”

“不知道。”伊萬說,“也許不會。”

我有點傷心,突然的傷心。

難道我要在這里呆一輩子?

我們兩個人繼續沉默。

我看著伊萬,伊萬看著我。我撥了撥快干了的頭發,伊萬扭頭看向那個堆放雜物的角落。

我打算做點什么,消磨一下時光。于是我在腦子里搜索我會唱的歌曲,在這種環境下那些節奏歡快的歌曲是不會被想起來的。

“Hey can you hear me? I called out your name(你能聽到我嗎?我喚出你的名字。)”我想到了一首,就唱了兩句試試。

“Where are you from? What is it that's brought you here(你來自哪里是什么把你帶來)”伊萬接上了后面一句。

“Why won't you answer me? I swear to play nice(為什么你不回答我我發誓我會玩得很棒)”

“Isn't this fine This game of hide and seek(這不有趣嗎這捉迷藏游戲)”

……

“伊萬,你說,我們會不會被關在這里一輩子?”

“不會的,耀,我相信。”

之后的幾個小時,我和伊萬聊了一些東西,比如說能夠想起來的,到這里之前的事情。伊萬是一個學生,剛上大學沒多長時間,本想當一名醫生。而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自從我有記憶,我就已經來這里了。

“白大褂也問過我,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說我是個學生,學醫的。”伊萬說。

伊萬認真分析了一下現在的形式。我們,在一個破屋子里,鐵門是新換的,窗戶砸不開,角落里那幾本大厚書和半截水管是我們可用的武器。神秘的白大褂和伊萬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也一樣,有很多手下,他自稱是醫生,可伊萬覺得他一定是個神經病。

我們最后確定的事情,是我們沒瘋,而且我們沒法出去。

要想出去全靠運氣。

我們在屋子里轉悠,希望找到別的潛在的出口,伊萬繞到那個轉動的排風扇下面,說我們有可能可以突破那里。我們搬來了書,做了個墊腳的,然后伊萬拿起他那半截水管,踩了上去,敲擊那幾片持續轉動的扇葉,過了約摸二十分鐘,伊萬從上面下來,搖了搖頭說沒用。

我們只好又回到各自的床上,商量怎么逃走。伊萬走到那個樓梯旁邊,伸手抹向那些護欄,他抓住一根,掰了掰,沒成功,他就拿起水管,敲擊那根可憐的欄桿。

他成功給我弄下來一根空心鐵棍,他把它遞給我,告訴我按計劃行事。

我們大概摸清了這里的規則,藥一天兩次,早晚各一次,只有那時候我們有機會接觸到外界。

所以其實現在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等,等那個大喇叭響起來。

我不知道我們在沉默里浸泡了多長時間,我只知道最后我們終于等到了機會。大喇叭發出嗡嗡的聲音,我看見伊萬抬起了頭,半瞇的眼睛睜開了。我們盯著那個大喇叭。

“吃藥時間到。”

鐵門外隱約響起聲音,我們倆沖過去,躲在門邊上。鐵門被人打開的那一刻,伊萬閃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揮起水管就砍,我在他后面,拿著棍子亂掄。后來我們發現這么胡來根本不行,對方人太多了。

伊萬的水管被收走了,我的鐵棍也沒能幸免。

我們被人強灌了藥,然后被他們扔回了屋子。我和伊萬躺在地上,和我第一次醒來時一樣。

靜默中,我聽見伊萬開始啜泣——也可能是我在啜泣。伊萬站了起來,摟住我,把我抱起來,抱到床上。

“伊萬,我們會不會在這里呆一輩子?”

伊萬沒有回答,只是輕拍我的后背。

“我不相信,這破地方就沒有一個能讓我們逃出去的出口!這是什么個鬼地方啊!那個白大褂又是什么人,我看,我看他才是瘋子!他才是神經病!我不是,我和你都不是……伊萬,我和你都沒生病,對不對?”我沒控制住自己,在伊萬懷里喊叫起來。

“對,我和你都沒病,耀,都沒病……”

我有點頭暈,估計又是白大褂給我吃的藥弄的。

恍惚間,我看見鐵門打開了,白大褂站在外面,他走了進來,看著我。

“你要打敗它,耀。只有你打敗它,你才能出去。”

打敗誰?

“伊萬。”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朝鐵門看去,白大褂并沒有在那里。伊萬躺在我旁邊,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胸口。

我嘗試掙脫伊萬,但是他被我弄醒了。他哼了幾聲,迷糊著睜開眼。我腦子里滿是白大褂說話的回音。打敗……伊萬?哪個伊萬?是他還是我身邊躺著的這個?

我坐起來,看向那玻璃,外面夾縫里的天空呈現出鉛灰色,和灰色的墻融在一起。地上晃動的光也淺了許多。大概是要下雨了。

伊萬也坐起來,奶金色頭發亂蓬蓬的。

“早安,王耀。”

“嗯,早安。”

我打算先不和他說白大褂的事情,也許那只是我的一個夢。伊萬倒是樂于跟我聊他夢到了什么。

“耀,我昨天做夢了,我夢見我和你,翻過幾道齊腰高的矮墻,轉過幾個彎,我們跑到大門口,大門打開了,外面是藍得嚇人的天空和明亮的太陽!耀,你知道,夢境是未來的先兆!”

我問了他許多問題,比如白大褂和他的人有沒有出現,我們又是如何打敗他們的,盡管我不知道我今生是否有幸能看見伊萬所說的“藍得嚇人”的天空。

“王耀,如果你自己能夠出去,你會拋下我嗎?”

“當然不會!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沒事,就是……萬尼亞的朋友們,之前都扔下我了吶……”

“萬尼亞的朋友?”

“就是我的朋友啊。”

“但是我不會的。”

“我相信小耀你不會的。”

之后的幾天,我和伊萬屢次嘗試逃跑,但都以失敗告終,不過我發現伊萬變得越來越奇怪。自從我做了那個關于白大褂的夢,伊萬就經常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

“小耀不會拋下我的吧?”

我怎么可能拋下他?

這幾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發怒的頻率越來越高,我覺得一通大吼之后蜷在伊萬懷里嚎啕大哭的自己,像個真正的精神病人。伊萬從來不對我發脾氣,他摟著我,勸我,哄我,直到我睡熟。

晚上,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晚上,在這里,日月的更替跟我們毫無關聯,那一小條天空似乎總是灰色的,我躺在床上,伊萬躺在我旁邊的床上。

鐵門發出吱呀一聲,一些光透進來。

白大褂走了進來。我和伊萬幾乎同時坐起來。

“是時候結束了,王耀。”白大褂說,臉上是一成不變的微笑。

“結束什么?”

“結束你的想象。”

“想象?”

“這間屋子,這里的樣子和你看到的不一樣,這里的人和你看到的也不一樣。”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這里沒有大破房子,也沒有伊萬。”

“沒有伊萬?”

白大褂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我旁邊床上的伊萬用手捂著臉。

“對不起,小耀。”

“為什么?”

“我不是真的。”

“你是真的!”

“你回答我,”白大褂轉向伊萬,說,“你上的大學叫什么名字,你的專業是什么?你說你上過一段時間,那你告訴我,你其中一個宿舍舍友的名字是什么?你上過什么課?”

“我不知道。”伊萬回答。

伊萬干巴巴地笑了兩聲,黑色的縫隙爬滿了他的全身,他柔軟的米白色圍巾開始像泥土一樣裂開。我向他撲去,拉住他布滿裂縫的手。

“對不起,小耀,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不是真的,我是多余的那個。他說得對,你是王耀,這個世界上只能有一個王耀。”伊萬說。

“可是,可是你是真的,你一點都不多余!”

伊萬搖搖頭。

他消失了。就像陶土做的娃娃沾了水。

“這是怎么回事!”我轉向白大褂,我分不清自己是在低聲細語還是在吼叫。

“他不是真的,他是你的想象。我很早以前就提醒過你,我也提醒過他。”

記憶在我腦海里旋轉,關于白大褂的那些也浮了出來。

“他吃藥了嗎?”

“你吃了,他就吃了。”

“世界上只有一個王耀。”

……

這個世界在震動,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再醒來時,我躺在干凈的床上,旁邊是一扇窗。我坐起來,這里是一間病房。角落里堆放著書和詞典,還有一個一人高的玩偶。面前的墻上掛著一張照片,內容是一塊灰色的天空。

只不過,少了伊萬。

門被人打開,白大褂走了進來,他告訴我,我病好了,可以出院了。

然后,我被人接回了我陌生的家。

陰雨天時,有些記憶還會復蘇,伊萬的影像還會出現。

有一段時間,我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我似乎已經忘了那間破屋子長什么樣,我忘了角落里堆了幾本書,忘了那個玩偶是一只熊還是一個娃娃,我忘了餐桌旁邊放著幾把椅子,忘了那個排風扇在屋頂還是墻面……我忘了那里的墻壁和床,也忘了那里的浴室。

我知道總有一天,那些記憶會消失殆盡。

不過,關于伊萬,我不會忘記的,因為在那些真真假假的日子里,他是我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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