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李清照《醉花陰》
易安,承襲蘇軾風骨的豪放巨匠,于宋代詞苑中開婉約一脈的名門閨秀。出身貴族,從小受到良好的文學熏陶。
她是文學史上的異數,足以與男子比肩而立。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易安十八歲,如花似錦,嫁做人婦,與趙明誠結為連理,二人情投意合,琴瑟和諧。
她曾湖上泛舟賞荷,佐以清酒。酣然嫵媚,歡喜不已。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番鷗鷺。
她曾椅門送別,一年秋天,落木瀟瀟。趙明誠攜友登山訪古,李清照萬般不舍,在一方錦帕上寫下一闋《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心頭,卻上心頭。
她也曾與趙明誠才學比試,切磋較量,又是一年重陽節。李清照寄一闋詞給遠游在外的丈夫。趙明誠接到這闕詞,閉門數日,填了五十闕,將易安的那闕詞抄雜在里頭,拿去給老友陸德夫品評。
他玩誦再三道:“以為有三句最佳,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趙明誠大樂,心折夫人才學,更敬易安三分。
她的前半生,大喜。
猜書斗茶,花前月下,然而好景不長。新舊黨爭,趙李兩家相繼受到迫害。李格非被列為“元祐奸黨”,被罷免官職,趕出京城。趙挺之亦在與蔡京的黨爭中敗北。趙明誠受到牽連。
夫婦二人居住在青州,十年。宋欽宗靖康三年,金兵橫行肆虐,任建康知宗的趙明誠棄城逃跑,抑郁而死。
她心灰意冷,此后便是半生顛沛流離的開始。
易安積極主張北伐收復中原,大筆一揮,寫下酣暢淋漓的《夏日絕句》。
生當為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她在暗諷宋徽宗父子的喪權辱國,滿紙的憤怒,沉郁雄渾之氣渾然天成。
元宵佳節,她在末世的繁華里靜夜沉吟,大起悲意,深切不已。寫下《永遇樂 元宵》,憂國憂民。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 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她寫下這首《永遇樂 元宵》,憂國憂民。
寂寞的她被驚濤駭浪湮滅,易安死在柔情的江南,再也沒有苦痛纏身,再也沒有塵世的干擾。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 ? ? ? ? ? ? ? ? ? ? ? ? ? ?——朱淑真《生查子 ?元夕》
自唐以來,上元節是民間最為盛大的節日,她在上元燈節等待意中人前來赴約,卻形單影只,哭濕了春衫袖。
明明一年前,他們一同夏日游湖,細雨霏霏,朱淑真撒嬌弄癡,趁機倒在他的懷里。
嬌羞不怕人猜,和衣倒睡人懷。
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她被譽為“紅艷詩人”,大膽,放誕。你瞧,筆調明快,文詞清婉,情致纏綿。
可是,上元節,離別日。父母做主,她即將嫁做人婦,不同于易安,她嫁的不是她愛的人。
易安與男的比,既有“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與女的比,便是——朱淑真是宋代僅次于李易安的杰出女詞人。
朱淑真到底是不如易安,遇人不淑,嫁給文法小吏,婚后不久,失望的她不禁抱怨。
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依。
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以休生連理枝?
終究是,她不愛他。
后來,兩人分居,無人可以擁抱依靠。想是,朱淑真仍舊在念著西湖畔的那個男子。她作下《謁金門》哀嘆: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滿紙濃愁,滿紙思念,一片慘淡,觸目驚心。
她是太執著的人,哪怕滿身殘殤,也一心要掙脫無愛的藩籬,最終抑郁的死去。
宋積貧積弱,禮教卻十分森嚴,后人也一本正經的指責朱淑真“不貞”。朱淑真的父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恰恰是她的博學多識害了朱淑真,便將她的詩作焚燒。
到底是有人愛惜朱淑真的才華,南宋淳熙九年,魏仲恭將朱淑真的殘存作品輯錄,并為之作序。
序文開頭這樣說:“比在武陵,見旅邸中好事者往往傳頌朱淑真詞,每茄聽之,清新婉麗,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豈泛泛所能及?未嘗不一唱而三嘆也!”
現今,朱淑真流傳于世的詩作僅有詩集《斷腸集》2卷,詞集《斷腸詞》1卷以及《璇璣圖記》。
可惜,西湖畔細雨不再,荷花不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