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秋23:鄧猛女

見宋娥不言語,張云騰道:“你既是皇后親眷,來在宮中,不好生陪伴皇后,何故出皇后宮中游蕩?”宋娥只是不語。張云騰道:“我看你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再問你,你可是要去找什么人?”宋娥還是不語。王甫道:“我看非要用刑不可。”張云騰道:“王公公,不可。莫說剛才我等答應了皇后不屈打成招,若是宋娥急了亂咬也是麻煩。但不知那出事的院落有何來歷?”

王甫也不知那院落如何荒蕪的,忙叫人去查。不一時,來人回報,只在王甫耳邊私語。王甫聽了,臉色大變。張云騰看了,問道:“莫非有不當我等知道的事?”王甫道:“也不是,只是勾起一段往事來。”

張云騰道:“王公公如此,我也不必細問了。宋娥你也知道那院落有何來歷?若我沒說錯,你找的人也是位老宮人了?你是皇后親眷,尋常老宮人你也用不到,莫非是被廢的妃嬪不成?”王甫驚道:“先生神算!”宋娥一雙大眼也圓瞪瞪地望著張云騰。

張云騰又道:“你找那被廢妃嬪的理由想來也簡單。你看自家姑姑身陷漩渦之中,自然想為她排憂解難,但你不在宮中,不知宮中上下如何盤桓。若有機緣見到位熟知宮斗但不幸被廢的妃嬪,得她提點,自然事半功倍。太后明斷千古,眼中容不得私,若是近些年被廢的妃嬪,哪里能讓她見到你?想必是位先帝的妃嬪咯。”宋娥聽到此處,只得叩頭認罪,道:“先生神算,小女知罪。”張云騰道:“你有何罪?”宋娥道:“我來在宮中,知道皇后諸事不順,心中想要為她疏解。一日在走在那院落附近,隨行宮女告我,那里是宮中暴室,本是處織染之所,但宮女有惡疾或是妃嬪有罪,便幽禁此處。我當時就記下了。一日再到此處,只見原先緊閉的門忽然開了,我好奇之余,推門進去,見內堂門也開著,又大著膽子進去觀看。”一旁王甫聽到此處,大喝一聲道:“你好大膽子,不知哪里是禁地么!”

宋娥卻不理會王甫,道:“內堂之中,供著兩尊神像,四下卻無人。神像面目可怖。我正要離去,只聽得一個聲音喚我道:‘你是何人?來此何干?’我嚇得當時癱倒在地,道:‘我是皇后親眷,你若傷我,皇后定不饒你。’那聲音道:‘皇后?如今皇后姓什么了?’我道:‘自然是宋氏皇后。’那聲音道:‘原來過了這么久了。你莫害怕,我不傷你。這堂內神像有求必應,你若有了難事,對他言講,定能心想事成。’我見他不傷我,便趕忙離去。”

“也是心內鬼使神差,幾日后我又去那里。剛到門口,門就開了,我走進內堂,見兩尊神像依然如故。我想起上次那聲音對我言道神像有求必應,就跪在神像面前,祈求皇后平安。忽然覺得四下光芒四射,有一干宮女到了,我以為皇后來尋我,疾忙起身迎接,但只見一位貴婦,身著錦繡,來在我面前,卻不是皇后。那貴婦自稱是天上神女,今日見我拜神許愿,便下凡來見,還拿出天上仙果,賜給我吃。我吃那仙果,味道獨特,又鮮美異常。吃罷了仙果,那貴婦道:‘你方才語焉不詳,我無法幫你。你有何難,不妨當面說來。’我便將事情原委說了。那貴婦道:‘宮中人心險惡,縱然貴為天子婦,也難免有災有厄。我乃先帝皇后,姓鄧氏。因先帝誤信讒言,被廢暴室,死后成神,看護宮闈。你姑姑既然是當朝皇后,我幫一幫也是分內之事,也不妄我做大漢天子婦一場。’我連忙叩謝。那鄧皇后道:‘雖然幫你,但我已是仙體,人間行動,多有不便。我吩咐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到時候你家宋皇后大難得解,讓她勿忘我鄧家就是。’”

聽到此處,王甫暴跳如雷,道:“你聽那妖婦的話對太后做了什么!”張云騰連忙拉住王甫,道:“神怪之事,荒誕不經。這鄧皇后卻是什么典故?”

王甫定了定心神,道:“說來話長,方才來人報我,那間院落正是當年幽禁鄧猛女之處。鄧猛女本是先帝皇后,本是世祖功臣鄧禹之后,父死之后,母親改嫁梁氏,她也改姓梁氏。當時梁冀為政,那鄧猛女因有姿色,被梁冀選中,送入宮中服侍先帝,甚得寵愛。先帝本立梁氏之女為后,梁皇后早死,先帝隨后誅除梁冀,立鄧猛女為后。先帝厭惡梁氏,先命鄧猛女改姓‘薄’,又命其復原姓‘鄧’。鄧猛女封后之后,父封將軍、母封君、侄封侯,一家顯耀于當世。”張云騰道:“鄧猛女一家顯赫當世,只是因為得寵?”

王甫道:“這也不是。鄧猛女之母名宣,失其姓氏,人都稱‘宣夫人’。當初鄧猛女入宮后,甚得寵愛,梁冀欲認鄧猛女為自己義女,以圖自固,才命鄧猛女改姓為‘梁’。但宣夫人思念亡夫,只是不肯,后來再四勸說,才算應了。梁冀以為宣夫人不肯讓女兒改姓,是鄧猛女的姐夫議郎邴尊的主意,便命刺客去刺殺邴尊。殺了邴尊,梁冀心中火氣仍然難消,又命刺客將宣夫人刺死。誰知這時節卻出了個差錯。宣夫人宅院和中常侍袁赦相鄰,刺客要刺殺宣夫人,便登上了袁赦的屋子。袁赦見了刺客,大驚失色,連忙命家人擊鼓,嚇退了刺客,然后到宣夫人家中告訴宣夫人。當時宣夫人剛剛失了女婿,正在悲痛之時,聽說梁冀又派人殺她,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跑到宮中,求先帝庇護。先帝聽了,難免大怒,便有了與單超將軍等人謀誅梁冀,重掌乾坤之舉。所以先帝誅殺梁冀,宣夫人也算是首功。那便是延熹二年的事。”

張云騰聽了,道:“怪不得鄧氏一門,能如此顯赫。不過那袁赦之名,聽起來耳熟。”王甫道:“袁赦有個同宗,名揚天下,乃是太傅袁隗。當年二人一內一外,執掌朝政,天下何人可比?”張云騰聽了一愣,道:“袁隗?”曹操道:“袁隗兄弟三人。長曰袁成,次曰袁逢,再次曰袁隗。袁成早逝,因其無后,取袁逢庶長子為后,便是袁紹。袁隗做三公,尚在其兄袁逢之前。”

王甫繼續說道:“那鄧猛女做了皇后,有袁氏相助,又有姿色垂青于先帝,本來無憂無慮。然鄧猛女生性好妒,莫論母儀天下,即便是和諧后宮也做不得。先帝有個貴人,姓郭,頗能狐媚圣主。那鄧猛女便與郭貴人爭寵,相互譖訴。到了延熹八年,先帝盛怒之下,廢了鄧猛女皇后之位,囚于暴室。那郭貴人本來覺得鄧猛女被廢,皇后之位該屬自己,誰知先帝卻因她出身卑賤,立了才入宮不久的竇氏為后,那便是竇太后了。之后鄧猛女在暴室死去,據說是憂憤而死。”

王甫道:“竇太后心思機密,郭貴人豈是她的對手。竇太后才做皇后不久,就從與自己一同入宮的采女之中,向先帝舉薦了一位,名喚田圣。先帝見了田圣,歡喜非常,從此便冷落了郭貴人。竇太后尋了個由頭,先將郭貴人囚于暴室,后來派人暗自將她殺了。竇太后姿色平庸,田圣卻仿佛是郭貴人復生,天生一股媚態。竇太后難得先帝臨幸,田圣卻頗得圣眷。到后來,先帝駕崩,竇太后竟然命人將田圣殺死在先帝梓宮之前。當時我等在側,不勝唏噓。”

張云騰道:“有些話我許不該問。王公公可否覺得,鄧猛女之死也是竇太后所為?”王甫道:“這也難說。竇太后當年年初入宮,獲封貴人,到了入冬,鄧猛女就被廢了。其中關節,至今難料。不過竇太后心狠手辣,雖然多嫉,但最能隱忍,若說是她殺了鄧猛女,也未嘗可知。”

張云騰和曹操對視一眼,正要再問宋娥,王甫忽然道:“是了,有件事倒是要和你們說說。當年我等奉太后懿旨誅殺竇武,聽了一道消息。竇太后當年在世,本來要下詔定我等為叛,捉拿我等,但寢宮之中忽然現了一名女子,竇太后一見,便暈了。于是下詔捉拿我等一事便不了了之。有竇太后身邊的宦者議論此事,被宮中老宦者聽得,聽了描述,便道:‘當年宮中盛傳,鄧猛女當年未死,只是在暴室囚禁不久便沒了蹤影。于是上報竇太后,只說是暴斃了。那奇特女子相貌頗類當年鄧猛女。’當時我等肅清竇武余孽,也就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張云騰道:“如此說來,那宋娥遇到的真可能是鄧猛女了?”王甫道:“當時宮內傳說,鄧猛女是得了神通,被仙人接去。此說也難辨真假。”張云騰扭身來問宋娥:“那鄧猛女讓你做了什么?”宋娥道:“那神女讓我回去思量,若是愿意,七月十五再來那處荒屋,又贈我一枚銅錢,讓我取回去好生供奉。我七月十五再去,就遇到兇案。”

曹操道:“你知情不報,不怕耽誤大事?若是鄧猛女用你危害二宮,你罪不小。”宋娥聽了,只是叩頭。曹操命人將宋娥押往北部尉衙看管不提。

曹操要回北部尉衙再審宋娥,卻被張云騰攔住了,道:“入宮不易,你我不妨去那荒屋查看一番。”王甫聽了,道:“如今事關太后安危,我領二位去。”三人到了荒屋,開門進去,見里面荒廢已久,更無人煙。又推開屋門,只見兩尊神像供奉案前。張云騰見了,不由得啊呀一聲。曹操和王甫忙問緣由,張云騰對曹操道:“你看這兩尊神像,不是與身毒廟內的一般無二么?”曹操見了,也覺奇怪。王甫不明就里,忙問何故,張云騰將身毒廟的事說了,又道:“那剪邊錢也是與前面幾樁命案有關。我見宋娥有剪邊錢,故而覺得她與胡途命案有關。沒想到一問,竟問出許多。”王甫道:“若如此,那鄧猛女可是要威脅太后安危?”張云騰道:“怪力亂神,豈能信哉。王公公回稟太后,就說宮中或許有人裝神弄鬼,只要多加防范,太后、皇帝安危無虞。我等回去,連夜查明案由,好捉出幕后主使,讓二宮安心。”王甫道:“如此便有勞縣尉、先生。”

王甫親將曹操、張云騰二人送出宮去。到了宮門口,三人正要話別,張云騰道:“還望王公公派人好生看管宋娥與暴室荒院,切不可讓人親近,免生差池。”王甫道:“若不是先生提醒,我正要派人去講暴室內的神像除了。”張云騰道:“案情尚未水落石出,那神像背后有何奧妙現在也著實難知。若王公公逞一時之快,怕的是奸人的線索就此斷了。還望王公公體諒。”王甫道:“只要太后、皇帝平安無虞,先生說什么咱都答應。”

曹操、張云騰離了宮門,曹操問道:“如今之計,看來是要拿了那鄧猛女,也不管她是真是假,是人是神。”張云騰道:“孟德可知如今有誰熟知鄧猛女底細?”曹操道:“鄧猛女是前朝皇后,若要知其底細,需要問個老人。可惜我祖父去世了,不然以他資歷,當最知這鄧猛女底細。”張云騰道:“若如此,我卻知道問誰。”也不待曹操言講,直拉著曹操向前奔去。

二人停在一處,曹操抬頭來看,卻原來是單超的府邸。曹操道:“原來你是要來問單將軍。”張云騰道:“也只有他,差不多能知道當年情由。”二人向府中小宦者詢問,小宦者知道二人來歷,連忙將二人讓進內堂,道:“老人家今早說要入宮,如今還沒回來。”曹操、張云騰二人面面相覷,曹操道:“看來老將軍和太后聊得入港,咱們到了他還沒回來。”

二人只好在內堂等單超回來,坐得無聊,曹操問道:“昨夜云騰你對我言講,說白馬寺死者姓名帶一個‘高’字,卻是為何?”張云騰道:“孟德還惦記那個賭局呢?此中關節,現在孟德就想知道?”曹操道:“你不說卻只是讓我心癢。”張云騰道:“孟德可聽過一句讖語,事關大漢國祚?”曹操一驚,道:“什么?”張云騰道:“代漢者當涂高。”曹操聽了,將幾個字在手上摩挲著,忽然大驚失色,道:“這,這,果然是如此?”

張云騰道:“我記得《春秋讖》有言,‘漢家九百二十歲后,以蒙孫亡,授以承相。代漢者,當涂高也。’前半句你我在公孫漢的竹簡上看到過,我后來方才想起了后半句是什么。你來看,陳代、公孫漢、狄者、姚當、胡途,正好是‘代漢者當途’五個字,如果這真是兇手預謀,那白馬寺的死者自然是名‘高’了。”曹操道:“若如此說來,這兇手所圖不小。不只是殺幾個人那么簡單,其實還是想動搖民心,圖謀江山了?”張云騰道:“正是如此。”

曹操又問:“如此說來,云騰你心中可知道誰是兇手了?”張云騰心道:“若是真論篡漢,那不是你卻是誰?”但嘴上說道:“我倒是有了些主意,不過說出來怕孟德也不信。等真兇伏法,我再與孟德詳述。”曹操道:“何必賣這個關子,你我弟兄,還藏著掖著么?”

說話間,只覺得屋外狂風大作,再看天上,已經是陰云密布,有了幾分雨意。曹操起身問小宦者道:“你家老主出門也未帶傘么?”小宦者道:“是了。天有不測風云,但不知老人家怎么回來。”曹操道:“單將軍年歲大了,若太后今日留他在宮中過夜,我等怕要等到明天了。”

雨登時下來,打在屋頂,嘩啦作響,天也黑了。小宦者掌了盞燈,與二人拿來。而后將屋門關上,自己去一旁休息去了。曹操、張云騰借著燭光一邊閑聊,一邊梳理案情。忽聽得門外有聲,曹操道:“難不成單將軍冒雨回來了?”連忙起身去看,才走到屋門口,只聽“呼”的一聲,一桿長槍穿過屋門直沖他前胸刺了進來。曹操連忙側身,倒在地上。張云騰見狀,趕忙吹滅了蠟燭,到門前查看。

屋外人見一槍未中,推門進來。張云騰站在門口,與來人打了個照面。只見來人身高二丈,蒙著臉,兩眼透著寒光。來人一見張云騰,“咦”了一聲,舉起拳頭照著張云騰面門打來。張云騰一閃,躲過拳頭,從腰中抽出三方劍刺向來人。來人果然武藝高強,輕輕換步,躲開寶劍,從背后抽出兩個物件,原來是一副手戟,砍向張云騰。張云騰用劍支開雙戟,再刺向來人。二人就此纏斗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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