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飯菜香?濃濃思鄉情

周六晚上看電視美食節目,看得又讒又餓還思鄉。周日早上難抑心里的渴望,就想著吃上一口老家的飯,才能讓吊了一晚上的胃口平穩落地。

吃過早飯,急不可耐地到超市買菜。忙忙活活大半上午,自己精心竭力地做一頓老鍋菜大米飯,盡管可暫時緩解嘴饞,但總覺不夠地道。也許地方不對,或者鍋灶、氛圍不夠契合。反而對老家熱氣騰騰的那鍋菜,那缸米飯更增一層想念。

老鍋菜,大米飯,這是兒時最美味的記憶。我生活的北方山村,莊稼一年種兩季。端午節前后收完麥子種玉米,中秋節前后收完玉米,耕地平整之后再種上麥子。一天三頓飯根據種的莊稼,早晚玉米稀飯,中午面食為主。大米是稀罕物,只有家里來客人了,或者碰上婚喪嫁娶的大事兒,才會有頓大米飯吃。

小時候每天凈想著吃大米飯,可惜每家存放的大米都是按斤兩計算的奢侈品。因為大米飯金貴,所以做出來,得有好菜配。不能像吃面條,隨便抄點蘿卜白菜就能應付過去。老家的大米飯配的一定是大肉擔當主角的老鍋菜。

如果自己確定那天會去吃大米飯老鍋菜,會提前一周在小伙伴面前炫耀,“我要去吃大米飯了”,這是件很驕傲,很具有優越感的事情,更是一次讓自己口腹之欲得到滿足的機會。

姥爺和姥姥無論在本村,還是姥姥的娘家村,兩個人輩分都很高。兩個村里只要有紅白喜事,姥姥姥爺幾乎都會到場。無論去哪里,我就是他們身后的小尾巴,近水樓臺先得月,小時候沒少跟著他們吃大米飯和老鍋菜。這是世間最好吃的飯,填滿了整個兒時的味覺記憶。

到現在依舊是,大米飯老鍋菜一定得“興師動眾”,大柴火灶“熬”出來,才夠那個味兒。這鍋飯,也是操辦婚喪嫁娶人生大事兒的主家人呈現在親友鄉鄰面前的“排面兒”。一直記得姥爺說過的話:“家里不管有啥事,飯要是沒讓人家吃好,人家說你一輩子。”

老家人對大事兒上這頓飯的估算,通常是按照每人至少二兩肉的比例采買,如果家境殷實,油水可以更大。能給主家帶來“好名聲”的菜,一定是客人舀菜時,不需要從鍋里揀肉。菜勺下去,滿眼都是肉。一碗飯,對吃的人來說,既是味覺的享受,也是看在眼里的貧富差距和家底深淺。可以說,這一鍋飯只要讓大家伙吃滿意了,“大事兒”上也就事半功倍了。

需要興師動眾,分工協作,才能做好的大米飯和老鍋菜。主家需要提前在村子里找攛忙的人。攛忙是方言,即村民鄰里之間遇上事了,大家互相幫忙,只需要管飯吃,不需要付錢。因為這一頓大鍋飯是主家在事情當日的壓軸戲,理所當然就成為攛忙人干活的重中之重。

提前一天,一般是男人為主力的砌灶臺。在主家院里或者院外,找一片平整的地面。用石塊砌成一個半米高,圓形的灶臺,正前方留個攛柴火的灶門。專門從山上挖下來的黃土,摻進麥秸稈攪拌,把石塊與石塊之間的縫隙封住。灶臺的大小,根據主家估算當日客人的多少,來決定需要多大的鍋,攛忙人再根據鍋的大小將灶臺按照尺寸砌好。

事情當天,一大早,攛忙人就會過來,自覺分工。男人負責劈柴燒火,剁肉淘米之類需要力氣的活兒,他們嘴里叼著煙卷兒,彼此開著玩笑,這是忙碌的時刻,也是難得一次聚在一起的輕松時刻。女人們坐在凳子上,守著一張大案板,家長里短地邊閑話,邊把白菜、冬瓜、豆腐等需要一會兒下鍋的食材切成片,或者塊。乒零咣當,好不忙活。

再看準備好的食材,頗有“蔚為大觀”的景象,大盆里切成的肉片像小山,大桶里裝滿切好的白菜、冬瓜、豆腐,排成列。

大鍋里的水開了,先要把大米飯做好。只見一個強壯的男人,抱起半袋或者一袋淘洗好的大米倒進鍋里,蓋上鍋蓋。對燒火的人說,“火不要太大,燜著就中。”燒火的人會將灶膛里正在燃燒的的木柴,扒出一些來。

一個小時左右,大米燜好。幾個人圍著大鍋,用鐵鍬一樣的鍋鏟把米飯鏟到水缸里。水缸裝米飯,也算是老家的一大特色。在那個生活條件相對清貧的年代,水缸不僅容量大,而且缸壁厚,蓋好蓋子,具有很好的保溫效果。

大米做好就該做老鍋菜了。先炒糖將肉紅燒一下,成盆的豬肉倒進大鍋里,色澤紅潤,鮮香味道飄散在小村上空,光是聞著,肚子就開始感覺饑餓。然后再放入白菜、冬瓜等所有切好的蔬菜,與大肉燉煮在一起,大火加柴,臨末放入豆腐。聽見掌鍋的人說“放進粉菜(粉條)咕嘟一下就好了,”會有人端著一大簸箕粉條放進大鍋里收汁。

這邊已經有攛忙人吆喝“開飯了!”只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窩蜂的奔向放碗筷的地方。烏泱泱的人摩肩接踵,端著碗,彎下腰從缸里盛米飯,站起來把碗放灶臺上,再從鍋里把菜舀進盛米飯的碗里。飯鏟、菜勺不必放落,就像一場接力,從一只手遞到另一只手,直至所有人盛飯結束,大人的叫嚷聲,孩子的哭喊聲,這樣吃飯的陣仗活像一場“戰役”。

吃大米飯老鍋菜忌用小碗,要用能盛一半米飯,還能把一大勺菜扣在米飯上的大海碗。盛好飯的人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從正在盛飯的人群中擠出來,邊走邊把從碗里快要掉下來的粉條、豆腐、肉塊用筷子往上挑一挑。碰見還沒盛上飯的人寒暄一下“還沒吃呢?”“正要去吃。”就此錯開,各忙各的。

不會盛飯的孩子就安安靜靜的蹲在大人指定的地方,順帶占個位置,等著大人把飯盛出來。等到大多數人把飯盛好,大快朵頤的時候,你會看到,屋門口、院門口、廚房門口,院子外面的小路邊,到處是站著、蹲著、捧著大碗吃飯的人。

萬一有誰到最后沒拿到筷子,也沒關系。順手在院門口的柴火堆旁找一根干凈的細長荊條棍,一折,比較一下長短,再一折,一雙筷子就成了。一向生活大大咧咧的老家人,好像從不懂得精細是什么。尤其面對一次味覺的盛宴,更不需要在乎那么多細節,粗枝大葉的不講究中透出一股豪氣。

老鍋菜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耐“熬”。不怕反復加熱,熬煮時間越長,次數越多,菜肉越能融合到一起。熱熱乎乎一大碗,大冬天吃一口,暖和鮮香,簡直人間美味。如果大事兒結束,還留有老鍋菜。主家的人因為事兒上借用了鄰居的鍋碗瓢盆,板凳桌椅,送還的時候,會附送一碗老鍋菜,以表謝意。

大米飯和老鍋菜一直都是我兒時對珍饈佳肴最熱切的期盼。如今,曾經的孩童已經長大,曾經的青壯年已經垂垂老矣。曾經熱鬧喧囂的山村,伴隨城市化進程的浪潮,變得沉寂落寞。然而,只要哪天村里支起了大鍋,點燃了灶火,就意味著要么為新人慶祝,要么為故人紀念。

當大米飯老鍋菜的香氣開始在鄉村上空飄散,一個個離開故土,落腳城市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鄉音未改地打著招呼,“你也回來了?孩子怎么沒來?”拉著許久未見的長輩的手,親切地問候,“叔,嬸兒,你們身體現在都還好吧。”年長的人會對著后輩的人感慨,“李家老二的孩子都這么大了,光記著他這么大的時候,光著屁股玩泥巴的樣兒了。”寂靜的山村又恢復了昔日的喧鬧。

在時間都去哪兒了的時光流逝中,山村已經物非人也非。盡管故人老去,新人誕生,但在一輩輩兒的人生接力中,只要心心念念的那口飯菜香的味道不曾改變,山村就永不會老去。

畢竟對每個已經離開故鄉,卻從未忘記它的人而言,只要味覺記憶留在心中,對故鄉最深的眷戀就永不會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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