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漫天飛舞,如夢似幻,粉衣女子飛舞其中,紫袖翩翩,三千青絲飛揚(yáng),雙目陶醉闔上,卻視眾多櫻花樹如無物,自由,灑脫,卻又纏綿,悱惻,隨意飛舞其中,沒有絲毫阻礙。
“櫻。”隔空傳來呼喚。粉衣女子緩睜開眼,明眸燦若星辰,唇不點(diǎn)而紅,精致小巧的鼻梁翹挺,膚色白皙,臉頰卻又白里透紅,與那漫天櫻花著實(sh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薄唇微啟,“何事?”嗓音空靈清脆,宛如搖曳風(fēng)鈴,輕輕扣于人心,一下一下。“回來。”隔空聲音再次傳來,簡潔明了,甚至帶上些許不耐煩。玉足輕點(diǎn),她緩緩落地,青絲飛瀑而下,自袖中取出一根碧雀簪,挽起秀發(fā),便施展輕功向前掠去。身后,落櫻滿天。
蝶夢谷。
“櫻。”一襲紫袍的男子斜臥于床榻,半瞇著眼,剛毅的臉部線條上散發(fā)著令人臣服的威嚴(yán),單此一字,亦足以擲地有聲。櫻卻絲毫不為所動,面無半點(diǎn)懼色,纖纖細(xì)指將綢緞般的烏發(fā)繞著圓圈,紅唇一抿,緩緩?fù)鲁鰩鬃帧暗问拢俊币惶郑脙?nèi)的兩隊(duì)黑衣人便悉數(shù)退下。
“江湖人士夜辰明日會路經(jīng)此地,你,去殺了他!”蝶夢谷谷主的眼里泛著殺氣,神情冷酷而決絕。“爹爹,我﹍﹍”櫻停止繞發(fā),欲言又止。她想說她從未殺過人,讓他交與手下去做,只是,怕也徒勞吧。“不必多話,叫你做,毋需推辭。”他又不耐煩起來,絲毫不掩心中的煩躁。“遵命,爹說,櫻做便是。”緊抿著唇,她緩步退下。
出了殿門,絕色容顏上閃過一絲痛楚,腳尖輕點(diǎn),便往閨閣躍去,推開漆著淡粉色的紅木門,望著屋內(nèi)簡單的擺設(shè),她無奈地?fù)u了搖頭。纖纖玉手乘著下頜,倚于窗邊,羽睫撲閃著,清澈澄黑的眼瞳注視著遠(yuǎn)方,那片夢幻的櫻花林,如此美好,明日,二十多年來的精心呵護(hù)便要?dú)в谝坏┝藛幔克读顺蹲旖牵嘈Α?/p>
夜鶯的歌聲宛轉(zhuǎn)悠揚(yáng),遍地落葉在人的足下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枝葉繁密的古樹上綠葉蒼翠,日頭透過縫隙在樹林里投下斑駁光影。一襲白衣的男子,面貌俊朗,似是精心雕刻的五官上沒有一絲瑕疵。身形頎長,青絲垂于身后,腰間佩著的白玉瑩潤珠圓,泛著淡淡的銀光。似是不滿足于這樣的速度,他輕輕一躍,便騰空而起,向前奔去。
櫻正斜倚在櫻花樹干上,手指悠閑地繞著發(fā)尾,一圈一圈,周遭,櫻花漫天。倏地,遠(yuǎn)處的櫻花微顫,脫離原先的路徑。勾唇,來了?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踏于落葉之上卻聲響甚微,她輕笑,此人,似乎不好對付呢!稍聚內(nèi)力,手腕翻轉(zhuǎn),半空的櫻花竟全消失,只余粉色星點(diǎn),縹縹緲緲,遍于林間。樹下傳來笑聲,“姑娘好技藝。”嗓音醇厚低沉,卻具有磁性。她挑眉,“技藝?”“正是。”夜辰雙手抱拳,抬頭看她,嘴角微微揚(yáng)起,黑得發(fā)亮的眼睛深不見底,仿似要將她吸進(jìn)了去。
“承蒙公子夸獎。”她微笑,傾城笑靨令萬物皆為之失色。
“請問姑娘,羽月堂當(dāng)往何處走?”他抬眼,舉止有禮而謙和。“哦?敢問公子名諱,去那作甚?”她問,想確認(rèn)是否找錯了人。“在下夜辰,去羽月堂實(shí)屬有要事相商,姑娘芳名?”他答。心下失落,還真是呢!怎就不讓她多拖些時辰呢!強(qiáng)顏歡笑,她起身,漫天櫻花再次飛舞,如夢,如幻,將碧雀簪自發(fā)中取出,黑發(fā)纏繞,青絲飄飛,輕點(diǎn)樹干,自空中旋轉(zhuǎn)而下,紫袖飄飛,無風(fēng)使然。“公子毋需知曉,今日你將命喪于此。”聲音動聽宛如天籟,言語卻如嗜血修羅。“在下與姑娘素不相識,何令﹍﹍”話音未落,櫻花似箭,千朵萬朵,向他直擊而來。
他毫不張皇,微微抬手,周身的櫻花箭竟被彈開,只余縹緲星點(diǎn)。“姑娘,我不愿傷﹍﹍”話未完,櫻花箭再次襲來,絲毫不給他放松的機(jī)會。櫻在空中舞動,碧雀簪所指之處,櫻花皆成兵刃利器,長袖飄飄,似是墜落凡間之天神,神情孤傲而凄美。夜辰無奈,聚集內(nèi)力,掌心處有光球浮現(xiàn),藍(lán)光涌動,積為漩渦,飛起一掌,將周圍所有櫻花刃都彈開。“公子好技藝。”櫻唇微啟,她如是說道。“在下與姑娘有何淵源,若曾冒犯,請﹍﹍”結(jié)界破裂,櫻花襲來,竟有淡淡的清香,他心下一驚,蝶夢香?江湖第二迷藥?閉氣,聚氣,排氣,一氣呵成,向上躍起,取出腰間白玉,“姑娘既要如此,恕在下冒犯了。”輕呼一口氣,白玉散發(fā)出耀眼光芒,她眼被刺得生疼,眨眼間,它竟化為一把寶劍,白光熠熠,鋒利無比,光是看到它,便足以想象它的削鐵如泥,勢如破竹。她也不由得驚詫,玉虹劍?傳聞中頗具脾氣的靈劍?
暗暗發(fā)力,漫天粉色星點(diǎn)盤旋在她烏發(fā)周圍,旋轉(zhuǎn),風(fēng)散,淡淡的粉竟變成妖冶的紅,一如她的絲巾,紅得嫵媚,紅得奪目。纖纖素手解開絲巾,瞬間它變長,變剛勁,變堅(jiān)韌,直直向夜辰掃去。舉劍輕擋,足尖點(diǎn)地后退,不等櫻發(fā)功完畢,玉虹劍劍尖便伸長,直抵她的咽喉。她慢慢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覆上眼皮,惹人生憐,與臉上倔強(qiáng)孤傲的神情形成鮮明對比。
“要?dú)⒁獎帲ぢ犠鸨恪!敝齑捷p啟,嘴角微微泛白,睜眼,清澈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眼睛深深地望進(jìn)那一池深潭。那一刻,她的眼里平靜無波,完全沒有將死之人的慌亂及無措。如此花齡的女子,要有多殘酷的經(jīng)歷,才有這般處事不驚!他知道,因?yàn)椋喔型硎埽侨说纳睿鬲z式的訓(xùn)練,自他年少時便施刑于他。忽地,他收回寶劍,微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繞道而行。
此時,她的眼里不再平靜無波,有一剎那的震驚,眼波瀲滟,美目流轉(zhuǎn),水汪的眼眸倒映著他的背影,決毅又似帶著些許疲憊,心下稍有動容。"櫻,殺了他。”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自耳中傳來,是密音!緊咬著嘴唇,她凄然一笑。他,夜辰,是懂她的吧?從小到大,遇人無數(shù),真正懂她的人又有幾何?他,是第一個。就在方才,她還欠他一命。“殺!”密音再次傳來,那個人,他的父親,何曾給過她最起碼的呵護(hù),無奈,她的命,是他給的。聚集內(nèi)力,遍地落葉飄起,粉櫻自天飄下,兩相融合,既粉,又金,既紅,又綠,融成巨大的密網(wǎng),向漸行漸遠(yuǎn)的夜辰撒去。微愣一下,似是察覺到危險般,他迅速轉(zhuǎn)過了頭。當(dāng)看到那布來的網(wǎng)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右躍去,可惜,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花葉之網(wǎng),覆到了他的身上,并迅速收縮,緊窒。盡管處于劣勢,他那清傲如冰的臉龐上卻仍無絲毫懼色,淡定如水,布滿寒氣的眼直盯著她。
單純?nèi)缢涔υ煸劰葍?nèi)首當(dāng)其沖,卻從未殺過人,未對人動過心,此刻確是像懂得了什么,花葉之劍已向他刺去,速度之快,無法收手,心下一驚,原本瞄準(zhǔn)他心臟的劍略一偏斜,刺中了他的右肩。眼中寒氣加重,毫無溫度的目光足以凍結(jié)她,她心一寒,他對她,很失望吧。自己放過的人恩將仇報(bào),反將他一軍,若是自己,必折磨其生不如死。花葉之劍,蝶谷心法第五層,功力非同一般,不可小覷,若無解藥,必死無疑,心下黯然,密網(wǎng)變松,他稍用內(nèi)力便向右躍去。沒了內(nèi)力的支撐,花葉之網(wǎng)便疏散開來,窸窸窣窣,盡數(shù)飄落于地。花葉之劍,卻因吸食人的血液,變?yōu)楦友钡募t,連落葉,竟也變得青翠,愈發(fā)生機(jī)勃勃。
呵——她苦笑,蝶谷心法第八層又如何,仍有一兩層需要血液的澆灌,同魔道邪教有何區(qū)別!谷里的人覬覦她的美貌,她的權(quán)力,她的武藝﹍﹍真正懂她知她識她的,仔細(xì)想來,竟無一人。爹爹為了他的利益可以犧牲一切,六親不認(rèn),冷酷嗜血,呵﹍﹍呵﹍﹍突然好累﹍﹍好累﹍﹍驟然,夜辰的臉浮上心頭,俊逸的眉,深如寒潭的眼,那一剎那的疼惜,揮之不去。為何?為何?唯一一個懂她的人卻是她的敵人?只是,她的眼變得深沉,他對她﹍﹍
不行,不能置之不理,她略一思索,往他的方向追去。不消片刻,便于路旁的樹下發(fā)現(xiàn)了他。面如死灰,慘白如雪,嘴唇紫得瘆人,英氣的俊眉死死地?cái)Q在一起,揪痛了她的心。溫?zé)峁饣氖种讣?xì)細(xì)地?fù)崛ツ前С睿嬲顾拿迹难劬o閉著,長長的睫毛不再撲閃。她撫上自己的眼,帶著咸澀的液體殘留指腹,她呆住了,自己,也會哭么?
用牙咬破手指,鮮紅的血液滴下,落在他手上的右肩,緊抿著唇,忍受著非凡的疼痛,她卻愣是一聲沒坑。他的臉色慢慢紅潤,睫毛輕顫了一下,她歡喜,眼角的淚竟也滴落了下來,滴在土地上,升起粉色的櫻花。“夜辰。”她微聲道,“你好些了嗎?”帶著輕微的顫抖,隱隱帶著哭腔。“呃﹍﹍“他艱難地睜開眼,第一目便是她紅通的臉,眼里布滿血絲,他扯了扯嘴角,想苦笑,無奈沒有力氣。右肩入骨的疼痛竟在慢慢減輕,濕熱的液體”滴答滴答“落在傷口上,他驀地睜開眼,瞪大眼珠看著她滴血的手指,聲線喑啞地開口“你,何必呢?”“不要說話。”她用另一只手的玉指封住他的唇,“別亂動”略微顫抖的聲音自她喉嚨發(fā)出,連她自己也不禁吃了一驚。從小到大,什么苦沒吃過,她一直倔強(qiáng)的活著,甚至連發(fā)抖都不曾,今兒個,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