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月正圓》播出數日,大家每天都守在電視機前等待著更新。看著周瑩一步步探索著大義秦商的道路,也看著她的優秀與獨特吸引著越來越多欣賞愛慕她的男人。
趙白石是其中一個。
他從對周瑩的看不慣、批評教育,到漸漸被她的眼界她的魅力所吸引,并且在日復一日的“克己復禮”的掙扎中越來越深地墜入情網。
他知道,自己已然愛上了這位失去丈夫的夫人,已然是再也無法抽身。仿佛深陷流沙,越是掙扎,越是克制,卻越是無法自拔。
吳家西院小姐吳漪卻是對這位趙大人一見鐘情。懷春少女日日思君,并委托大哥去打探趙白石的心意,不想卻只被一句“忙于公務無暇顧及”搪塞敷衍過去。
趙白石自然是已經了然這位吳小姐對他的心意。可是,已經晚了一步。他的心里,別人不知,他卻不可以欺騙自己,滿心滿意都只有周瑩一人。
在數日的思念與糾結后,吳小姐受到風情萬種的千紅姐姐點撥,決定拋下自尊與矜持,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勇敢地主動表白。
對于她這樣家教嚴厲家風純良的大家小姐來說,邁出這一步實屬不易。然而,即便是表白,也要含蓄婉轉,巧妙設計,實在不可能如今日少男少女般初次見面便沖上前去大喊“我愛你,你愛我嗎”。于是她借助自己出色的廚藝和一個個意味悠長的菜名,將一番心意深植于此,卻又讓對方明了于心。
雖然當下社會的確不再拘束于種種繁文縟節,然而仔細想來,這樣一番高級的告白,才配得上一片深愛之心。這份愛雖從未說出口,可是你一見便知,這份愛自是已經時日綿長,深入我心。
吳漪走在大哥門前,忽然聽到了趙大人的聲音。她一陣緊張,而后下定決心,不要再猶豫彷徨,鼓起勇氣,要借此機會表明心跡。
她迅速走進廚房,在內心的一片期待與憧憬中精心烹制了三道菜,然后款款走來大哥的房間。她臉頰緋紅,難以自持的臉紅心跳。
大哥識趣地找借口離開了,只留下她和趙白石兩人。
她慢慢開始了自己的表白。
她端出第一道菜,這是一道青菜。她輕聲說,這雖是一道普通的青菜,但卻加入了茴香八角等香料,吃罷回味無窮,我為之取名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這個名字來自曹操的樂府歌《短歌行》中的一句,曹操用這一句來表現自己對于游學士子和人才的思念渴求。
然而曹操的這一句卻是來自《詩經》中的一篇《鄭風·子衿》,原文如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篇詩經原文更能體現吳漪的心思,對于你不來聞訊更無探望的哀怨,對于我來來回回反復盼望度日如年的煎熬,如在眼前。
趙白石夾起一小口品嘗道,果然如吳小姐所說,入口不足為奇,但卻回味悠長。
吳漪端出第二道菜,這是一碗湯。說到,這湯是以上好的老母雞雞湯為底,再加入香菇香菜熬制,起鍋時撇去浮油,過濾雜質,看上去清淡無比,但卻是內涵豐富,火候綿長。
吳漪在介紹自己做的菜時,就仿佛在介紹自己,是的,我也是如這湯一般,雖然表面清淡,可是我的內心深處也有著豐富多彩的世界,你可否愿意慢慢去了解去品嘗。
她繼續說,這湯也有名字,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一句卻是正經出自《詩經》中的《秦風·蒹葭》,作家曲黎敏贊這一篇是詩經中最唯美、最有風致的一篇。原文如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一首,吳漪也自是恰當地說出了自己內心求而不可得的心碎與心醉。
所謂伊人,是那個最美好的遙遠,無論順流逆流,都是漫長羈絆,曲折蜿蜒。人生諸多苦,求不得,最苦。詩經把這種苦,寫得最美。
吳漪苦,她不知,趙白石比她更苦。
她繼續端出第三道菜,這是一道魚。她說,這魚是由去年中秋采摘的桂花蒸制而成,我為之取名為,相濡以沫。趙大人,你覺得我的菜做得怎么樣?
相濡以沫,相濡以沫。她終于說出自己內心深處最懇切的那份盼望,是的,未來此生,我們可否相敬相愛,相濡以沫,我們可否彼此依偎彼此溫暖,不再寒冷,不再孤單。
三道菜下來,她沒有說一個愛字,然而卻字字句句都透露著愛字。
趙白石不傻。他必須拒絕了。他知道這個女子對自己已是用情至深,可奈何,自己已經心有所屬,雖不可得,然而亦不能舍之。這一生,定是要辜負這個多情女子的一片深情了。
他說道,吳小姐的廚藝的確是出神入化,在下食之于口,感動于心。不過…
吳漪道,請直抒胸臆。
趙白石繼續說,這盤青菜,香料炒制得極好,不過青菜略顯普通,若是換為蘿卜,只怕更為出色。
他話里話外都在說,我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個。
他繼續評價,這碗湯也的確很有特色,歷經火候,卻回歸清淡本色。我以為改名為曾經滄海難為水,更為貼切。
他改的這個名字出自唐代詩人元稹的一首悼念亡妻之作,全詩如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曾經見過大海的波瀾壯闊,那么其他地方的水便不再吸引我;陶醉在巫山的云雨的夢幻里,那么其他地方的云和雨都不能再稱之為云雨景色;我雖在花叢中穿行,卻無心欣賞花朵,一半是因為我已修道,一半是因為你……
趙白石知道,見到周瑩,了解周瑩,愛上周瑩,那么此生自己再已無心欣賞其他風景。可是吳漪還蒙在鼓里,她還不知,這個曾經的滄海和巫云究竟是哪一位。
他繼續點評第三道菜,至于這魚,我記得莊子的本意是,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的確,海闊天空,何必執著于盤中空間。
吳漪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會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只想和自己相忘于江湖。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可是,一別兩寬之后,歡喜都不曾各生。你依然深陷你的流沙,我依然執著在盤中空間。
那又能怎么樣呢?這一句句點評,雖然無一字拒絕,卻字字句句都在拒絕,字字句句都在拒我于千里之外。
吳漪臉色煞白,她只感覺自己一切美好的期盼都在崩塌,她只感覺世界頓時黯然失色。
可是,她是大家閨秀,她沒有撕心裂肺苦苦垂問,她保持著最后的冷靜與尊嚴,聲音顫抖道,做菜一門,其實無關手藝高低,而在乎用心多少。然而,做者有心,品者無意,也是一大憾事。
聽聞此,趙白石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安慰道,在下天生魯頓,于飲食一行也不曾有研究,實在是辜負了吳小姐的廚藝。不過,峨峨泰山,洋洋江河,假以時日,吳小姐定能找到知音。
吳漪轉身離去。
至此,吳漪與趙白石已經全然表明各自的心意。兩人情商詩意全程在線,無一字說“愛”,亦無一字說“不”。然而,深情表露,拒絕果決。
這當真是一場高級的告白與拒絕,告白者沒有放下尊嚴低到塵埃,拒絕的人雖然果斷卻也沒有冷峻無情使人寒冷徹骨。雙方保持了高水平的文化素養和對彼此的尊重。雖然沒有兩生歡喜,卻也讓人感動不已,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