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還未過去一半，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朋友圈眾籌捐款。

捐還是不捐？這是一個問題。

每個人都不容易，每個普通人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

我不是土豪，我只是一個依然在父母的庇護下尚未自食其力的窮學生。我需要用錢的地方也很多。我每多捐款一次就代表著接下來的一日三餐得省著點花，就代表著雙十一購物車里的東西再喜歡也得重新考慮。

我相信每個如我一樣尚未實現(xiàn)財務自由的人都沒法做到毫不猶豫地一擲千金。盡管各項上傳的資料都已準確無誤地顯示情況屬實。善良有效，愛心無價。

但是，我需要猶豫，我們都需要考慮。

一個我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正在經(jīng)歷著這樣或那樣的不幸與苦難，我不是佛祖，沒有普渡眾生的能力。但另一個我又不能容忍面對那些已讀信息卻又努力裝作熟視無睹的自己。

我沒有多善良，也并非高尚，只是不早不晚，在那個有效的時間點我剛好看到了。慶幸的是，這會兒我身邊的人平安無事，而我，手里正好也還不缺那需要用來救命的幾十塊錢。

或許，在我們旁觀者眼中，那只是一些不定期出現(xiàn)在朋友圈的可有可無的靜態(tài)信息，但作為當事人，我相信那前前后后所發(fā)生的已經(jīng)是不可逆轉(zhuǎn)、別無選擇的現(xiàn)場直播。

而我們誰都不知道，命運的下一個安排會是誰。那些看似離我們遙不可及的就真的不會發(fā)生嗎？

所以，在大部分時間我都沒法控制自己去以一種僥幸的心理冷眼旁觀。

因為經(jīng)歷，所以懂得。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或許，在十幾歲的年紀里早早經(jīng)歷的那些已經(jīng)成為我生命里不可觸碰又極易被打動的一部分。

十二歲那年的我，小學剛畢業(yè)。

那是一個還沒有眾籌沒有微信朋友圈的時代，那是一個網(wǎng)線尚未牽到的小鄉(xiāng)村，那是一個生活了十二年連手機都沒接觸過的笨小孩。

那年，才剛剛認識到死亡意味著什么就不得不親眼目睹自己最最敬愛的奶奶在新年的倒計時中一點一點地走向死亡。

那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白，為什么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問大家的夢想是什么，只有鄰居家早年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小哥哥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的夢想是成為有錢人。

而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只需要花上那筆在當時的我看來并沒有很多的錢。

想來還真是有點可笑，那時候年幼無知就像會糾結(jié)考清華還是北大一樣不切實際地錯誤估計。

零幾年的時候，別說我們家才剛剛蓋好樓房，欠親朋好友一屁股債，就算是提前預知把家里所有的錢都留著給奶奶治病也不一定湊得起我眼中的區(qū)區(qū)十幾二十萬。

年幼無知又無能為力，只會胡攪蠻纏。

轉(zhuǎn)眼十年過去了，大學快要畢業(yè)，一個人實習在外，我也開始初嘗生活的種種艱辛，感慨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越發(fā)清楚的記得奶奶去世后的那段時間，我是如何發(fā)了瘋一般的仇恨我的父母。

我自小跟奶奶生活在一起，打記事起她就是我小小世界的全部。那些趴在她背上流口水或走親戚或上街趕集或上山采蘑菇或清晨抹黑送我上早學的所有童年美好回憶里滿滿的全是她。

我不能接受那被稱之為我親生父母的人對這樣一個陪伴我寵愛我十幾年如一日的不管不顧。尤其是爸爸，奶奶從來沒有少疼他，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還在自責自己的病給他添了麻煩。

可我沒有想到的不能接受的是，哪怕是這么好的奶奶最終也沒能逃出那種叫做現(xiàn)實的魔爪。

對，現(xiàn)實就是家里為了蓋房已經(jīng)負債累累，是真的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錢給奶奶治病，不是誰的錯，只是沒錢惹的禍。

爺爺作為原則上的一家之主，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但我知道他已經(jīng)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盡可能地給奶奶以最后的寵愛，他的不舍所有人有目共睹。

而父親，多年之后我才從母親口中得知奶奶去世前的那段時間他整日都活在懊悔與自責中。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曾在床上轉(zhuǎn)輾反側(cè)，恨自己年輕時的不求上進不思進取以致現(xiàn)在的無能無力。也曾在奶奶去世后的若干個夜晚睡夢中驚醒，耳邊久久地回蕩著奶奶病重時雙腳水腫走路費勁的拖沓聲。

當然，折磨他的還有我年幼時那些一度罵他狼心狗肺的狠話。

而這一切父親都歸結(jié)為自己的無能。

一個人在本該輪到他承擔責任的時候也存有一顆不想輕易放棄所愛之人的孝心，卻無奈尚不具備應有的承擔責任的能力，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奈與悲哀。我想大概只有真真正正經(jīng)歷過的人才會懂。

多年以后，當我刷著手機看著那一條條時不時出現(xiàn)在我朋友圈的眾籌信息，我都會想:要是當時奶奶的病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換得生存下去的機會，父親當時會不會不那么絕望，而多年之后那條若有若無地橫在我與父親之間的裂痕又會不會根本就不曾出現(xiàn)。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在自己二十來年的價值觀里，我從未將眾籌歸納于一種純粹的善舉。我一直都秉承著一種理念，捐不捐與道德無關，與個人經(jīng)歷相連。不是我有意要揣測每一個良善之人的私心，而是我已經(jīng)厭倦了那些揮舞著善良的彩旗在朋友圈耀武揚威地進行道德綁架的人。

你捐，默默地捐就好，不是為了求得一份心安理得后又用一種類似道德的東西去要求身邊所有人為你的善良搖旗吶喊。

也正因如此，我每每猶豫過后還是會向那些與我沒有任何交集的人捐下為數(shù)不多的錢款，卻從不將其看作是任何單純的善舉，這樣我就可以繼續(xù)心安理得的不屈從于任何人的綁架。

我本非良善之輩，你又能奈我何？

捐與不捐，只是我所有的經(jīng)歷啟發(fā)下屬于我個人的選擇！

只是一個人對待一件明知自己無能為力卻也要努力做點什么的事的一種不甘。

對自己對生活的一種不甘與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