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9月,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會議室里等開會。有個男孩子抱著一大摞資料走進來,看到我說:你來的好早。我慌里慌張沖他笑一下,沒有說話。他愣了一下。
開完會,他湊過來:你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我點頭,有點緊張。他哈哈一笑:我也新來的,計劃處的,實習生,我叫夏天。我抬頭看一眼他,濃眉大眼,輪廓分明,帶著少年人的朝氣蓬勃。
由于早年一些經歷,我有些自閉,怕生,不敢看人眼睛,不敢跟異性講話,走在路上都是一路低著頭,想把地面瞧出朵花兒來。
夏天卻是個自來熟,他說他是處女座,話嘮。我們在同一個很急的項目組里,天天加班到夜里12點,周日無休。因為是新來的,便都做一些打雜的事。他有事沒事來我這邊晃一晃,起初有些不適應,時間久了,我也放松了一些,跟他倒是混熟了。
他比我還小兩歲,見識卻比我多很多。我因為性格的原因,并無異性朋友,他算是第一個契而不舍要跟我一起玩的男生,很有些新奇感。
他每天陪我加班,陪我聊天,夜深下班時候送我回去宿舍樓,我宿舍離公司很近。我問他:你怎么回家?他回答:打車啊。他家在市區,離公司很遠。我便說:為什么不住在公司呢,樓上有客房供加班的人使用。他搖頭:這里沒有網,我要回去打游戲。我愕然,難怪他白天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夏天長的不錯,又好像很擅長跟女性聊天,總是能看到他跟他們辦公室的女生聊的嘻嘻哈哈的。我有一點點不開心,但想想,又釋然了。
他經常給我講一些他的事,說他之前談過3個女朋友,說他最愛的是最后一任,說她跟我一樣單純白癡。然后再加一句:長的跟你也像,動作神情都像。我看了他手機里的照片,長的并不像,我是圓臉大眼,那個女生很單薄,還是單眼皮,沒有我好看呢。
他偶爾會很憂郁,說是思念那個藝校的前女友。我說那你再去追回來啊。他搖頭:分都分了,而且她有男朋友了,不過我們還是朋友,她還跟我一起打游戲呢。
冬天里連日加班,我終于生病,他拎了盒飯來我宿舍看我,宿舍大姐忙沖我喊:小夏來啦,給你帶了午飯呢。然后沖我擠一擠眼睛,帶著調侃的笑意。
我不好意思的用被子蒙住頭,又悄悄把眼睛放出來看上一眼:帶的什么啊?大姐打開蓋子,說:是面條。我嘟嘴:想吃糖醋排骨哎。夏天在一邊撇撇嘴:不是說病人只能喝粥或者吃面條嗎?糖醋排骨等你好了我給你做。
病好后他翹班喊我去逛宜家,我心里直打鼓:萬一路上被人發現怎么辦?他不屑:真有人在路上碰到,說明他也是翹班啊,他敢舉報嘛。
宜家三樓的咖啡廳,我們點了一堆東西,在臨窗邊坐下,下午陽光暖融融,讓我忘記了翹班的緊張。后面兩個阿姨在討論女兒的婚事,說要門當戶對。我點點頭:女孩子找對象,確實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不能家境太好或者太差,會被人欺負。
他笑起來:你不管找什么樣的,都是被欺負的命。你又笨又單蠢,看不住你老公的。我很氣憤,正待反駁,他突然說道:要不考慮一下我吧,我不欺負你。我心里一震,看向他,陽光下他垂下眼瞼,面容柔和,輪廓帶著淡淡的暖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微笑。我于是搖搖頭:那可不成。
他抬眸,沒有言語,嘆息一聲,伸手撫過我耳側。我嚇一跳,猛一側頭:你干嘛?!他一臉無辜:你碎發垂下來了,幫你攏一下。我搖頭,正色道:不許動手。
周日晚上不用加班,我,夏天和新來的財務部女同事一起出去吃飯。新來的姑娘生的很美,剛來的時候公司都沸騰了,說她是我們公司的司花。她和夏天走的很近,于是跟我也熟絡了起來。
吃飯時候,我聽他們聊的很嗨,只得悶頭吃飯。夏天沖我不滿道:你別只吃飯不說話啊。女同事突然格格笑起來,換了個話題問夏天:你說是我漂亮還是她漂亮?夏天猶豫:類型不同怎么比。那女孩挑起艷麗的眉眼追問:非要你選一個呢。夏天無奈一笑:她單純,跟你不是一種人。那女孩呵呵一聲沒有做聲。全程我充當了一根木頭樁子。
項目進入中后期,有天夜里,因為小事和領導頂撞起來,我怒氣沖沖跑到外面抱膝哭起來,夜涼如水。他跑出來,看我坐到石階上,忙道:快起來,石階好冷,你小心又感冒。我哭:凍死算了。他著急的喊:快起來,快起來!我不理他,只是哭。他道:那我可要動手了啊。我還沒理會,下一刻,一股大力將我拽起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肩膀處一股青草氣息傳入鼻尖,我呆住了,忘了哭。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掙脫開來。
他輕笑一聲,說:有什么好哭的。你怎么敢跟領導頂撞呢,趕緊回去道歉。我賭氣:明明他不對,憑什么還要去道歉。他嚴肅臉:你不想混了嗎,再怎么不對他也是領導,你頂撞他在大家面前削了他面子,小心被穿小鞋!好說歹說,我終于還是在他陪同下去認了錯。
項目快收尾了,心情輕松了一些。中午正食堂吃著飯,對面同事突然抬頭對我說:你可要感謝夏天哦。我一臉懵逼:怎么了?另一個同事接過話頭:他可幫了你大忙。
原來前些天的時候,之前跟我有過節的那個領導,開會決定說讓我去出差把項目收尾工作做好,出差地是個比較偏遠比較寒冷的地方。結果被夏天堵在了門口,說我剛剛生病,再去那么冷的地方熬夜加班,身體完全吃不消的。而且那個收尾工作完全可以在單位就搞定,不需要出差啊。在他據理力爭之下,領導取消了我的出差安排。
我有點小感動,畢竟別的同事都沒有幫我出頭,只有他一個人幫我了。這是前幾天的事,今天這個同事不說我壓根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年會上,吃完飯散場,他帶著微醺的酒氣來找我:送我一下好不好?望著他水光瑩瑩的無辜大眼睛,我忍不住點點頭。
陪他走到路上,幫他叫了車,正要回去,他忽然喊住了我,帶著醉意:你看我們也這么熟了,要不要考慮當我女朋友?我心中慌亂,腦中毫無頭緒,只是搖頭說:不行,我不想找年紀比我小的。他一臉憤恨:好,沒有下次了。轉頭揚塵而去。
開過年來,他再沒有來,說是結束實習回學校了。我打過一次電話,提起他年前的話,他的聲音很冷淡:有嗎?那是我喝醉了,我并沒有喜歡你。
我的心里空了一空,掛了電話。跑出去一遍一遍走過那條林蔭道,月華如水。
突然想起來有一回并肩走過公交站臺,他上了車,我轉身回宿舍。然后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聲線低沉而溫柔:你的背影看起來好可憐,我們聊聊天,到你進宿舍為止吧。
朝夕相處的五個月,是我蒼白黯淡歲月中的一抹溫柔光華。那之前,我沒有和異性接觸過,尚不能理解何為喜歡。那以后,我的心里有了一些懵懂的感傷。
那年初相識的9月,我23歲,他2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