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有朋友和我坐在遇見臺北的小桌子對面,對我說:“連云港出帥哥哦!”
我故意把鴨舌帽拉低了一點,問她:“你再說一遍?”
她又重復了一遍,我把帽沿兒拉得更低了。我生怕我這副長相把大港城的平均顏值拉低了,她則看著鄰桌的一個大男孩,朝我呶呶嘴,眼睛瞟了瞟。我順著看過去,果然,一個帥哥在隔壁坐著,對面的女孩一個勁問他吃點什么好。
小伙子確實精神,是那會流行的長鬢角離子燙發型,細長手指薄涼唇,那小臉蛋比對面坐著的姑娘還嫩。
他開口了:“滾不年,次B,你夠不夠人的哈!”
我對面的小伙伴明顯是楞住了,那表情是恨不得把眼睛眉毛嘴巴全擠在一起。我樂了,沒敢笑出聲,再把帽沿兒往下拉,我估計那帽子不是戴在頭上,而是卡在臉上。
我說“Welcome to LYG!”
她沖我翻白眼,然后把沙冰吸得沙沙響,顯然是受驚了,她是那種上過大學,考過四六級的青春少女,面對粗糙的生活,還沒有做好準備。
連云港到底出不出帥哥,其實還是有的。這一帶屬于南北相交,夏天氣候溫潤,冬天寒氣逼人,所以這里的漢子既有江南水鄉的細膩,也有西北沙塵的粗獷。我對外地人說,隨便上街拉一個都是韓國偶吧,惹得那些少女吊在我的身上求我帶她們來連云港釣凱子。
也有一個是如期而至,她指著街邊黝黑的大爺問我:“這就是你說的偶吧?”
我說:“這就是生活!”
我遇到過一個“偶吧”,有一次我在網上做節目的時候他找上我,說求我幫忙。
他自己是個理發師,長得不錯,在連云港一家發廊工作,時常有夜店的小妹來打扮自己,就聊上了。先是QQ,后是電話,眾望所歸,最后兩人睡到了一張床上。
我問他,是不是干理發這行特別容易勾搭妹子。他說是的,有的時候還能趁機占個便宜。我沒細問,因為我比較擅長幻想,我常在被窩里幻想,給自己設定情節,這是非常有樂趣的一件事。
他后來得知那姑娘是坐臺小姐,就是那種拿胸貼胳膊,高興了能甩胳膊跟人走的那種,他開始歇斯底里了,把西北粗獷的一面暴露了出來,對姑娘手腳相加,拳打腳踢,嘴上也罵開了。
人家姑娘是靠臉吃飯的,不像他,是靠手吃飯的,給誰誰也不樂意啊。跟你談個對象,睡個覺,結果臉被你砸開花了,晚上沒其他男人睡自個兒了,經濟來源沒了,生活還得繼續,男朋友算個屁。于是姑娘尥蹶子就走了,留下他在出租屋里撕姑娘的內衣。
他打電話給我,帶著哭腔,說端著雞湯在房門口怎么敲門,姑娘都不出來,難道就不能原諒他一次。
我罵了他一頓,我說你打了女人,還指望人家跟你繼續撒歡,你罵了人家婊子,叫兩聲小寶貝這事就能云開霧散?
電話里他要求要見我,我說你不會要把我送禮給送了吧。他說要請我喝酒,順便把雞湯給我吃。
我們在五岔路口見面了,他坐在燒烤攤的塑料椅子上,一頭黃色的短發,鼻梁高挺,雙腿分得很開。我把小鳥電瓶車停在路邊,徑直坐在他邊上。他很不爽地看著我,把椅子挪了挪,轉頭繼續看著路口。
我說:“原來還請了其他人啊,雞湯不夠喝的咯。”
他掉過頭來楞了一下,“你總騎電瓶車來滴哈?”
我笑道:“難道我開大奔來喝你這碗雞湯?”
他講話聲很大,講話的時候頭一直在動,我一直以為是職業病。在漫天燒烤的煙霧中,在夏夜的霓虹里,他叫了一箱啤酒,桌子拍的啪啪響。
他算得上是“偶吧”了,牛仔褲上都是洞,T恤上有閃閃的亮片,一口流利地方言。我固執地以為,但凡是褲子上有洞的,都是偶吧。
“你說我總辦喊,不睬我年。”他說。
我說你既然嫌她是小姐,為什么還要粘著人家。
“長還不孬,對我也不孬,帶我出去玩,吃飯,都是她花錢,我是真喜歡她年!”
酒還沒喝,我已經醉了。我說你剪頭的時候再勾搭一個吧。他把酒杯端起來,一口喝光,然后打了個非常響亮的嗝,嘆了一口氣,把金針菇拽進嘴里吧唧吧唧起來,說“哎,熱馬,還沒睡夠了。”
我不得不說我非常敬佩他的直白,如今社會,如此心口如一的人真的不多了。
和“偶吧”的這場酒,以他吐酒告終。他說:“以后剪頭就找我。”我騎上我的小鳥掠過夜色的門口,看到兩個高挑的姑娘扶著一個手拎皮包的男人出來,殷勤地叫“再來玩啊!”
可能在她們眼中,這樣的男人才算得上帥哥吧。
再后來,我再也沒對別人說過連云港出帥哥了,也沒有妹子揪著我的衣領讓我帶她們來連云港了。
前天和老婆散步,看到一輛白色的奔馳停在路邊,在偏僻的小道里。車里有一個衣著暴露,濃妝艷抹的姑娘捂著嘴巴笑,邊上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講段子,我和老婆說:“快看,帥哥!”老婆看了一眼,不屑地說“切,還沒你帥呢!“
一個穿著皮衣,高聳著頭發的青年走過,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徜徉而去。
我問老婆:”媳婦,剛那個怎么樣?“
”恩,還蠻帥的。“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