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還在想,如果我可以給一個被看護者“送終”,那么,我的這次護工經歷就完整或者說完美了。
沒想到這樣的機會這么快就來了。
柳姓男,53歲,糖尿病綜合癥患者。
我在前文中提到過,他是托養中心表面看上去最正常的一個人。
我被調到廚房當廚師的時候曾經與他同寢三天。上個月我還特意為他過了生日,一起喝了一點兒酒,結果第二天他就被送進了醫院。
還好,當時沒有涉及到生命。也真是沒想到這個人渾身上下“除了毛,全是病。”
昨天下午,我坐在輪椅(病人的)上打游戲,他走過來笑著問我:“贏多少錢了?”
“六毛,”我看了他一眼也笑著說道,“你這兩天臉色非常不好看。”
他伸出了大拇指(這是他的習慣性也是標志性動作),沒有說話,笑了笑,表示贊同。此時大約是14:30分。
17:20分,在食堂吃晚餐,我坐在他的對面,他吃了兩個饅頭,喝了一碗半菠菜湯。
21:09分,我去服侍帕金森上廁所,聽到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咳嗽,順著聲音尋找,于是推開了柳姓男的房門,我問是不是他在咳嗽,有沒有事兒?他安靜地說,是,沒有!
21:19分,我又去了一趟柳姓男的房間,看到他正在痛苦地呻吟,我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兒發燒,問他哪里不舒服?他說,渾身難受。我接著問他有沒有什么特效藥可以用?他說沒有。
于是我扶他起來,喂了他一口水,當時,我已經感覺出他全身無力,失去了坐立能力,而且,呼氣多,進氣少。
21:27分,柳姓男開始排便,用老百姓的話講叫做“倒腸子”。一般來說,一個人開始倒腸子,基本上就沒救了。
我叫來隔壁老王,給他測量一下血壓149-64,心率85,還算正常。
老王建議我給經理打電話。
經理下來后,說這個人已經不行了,活不過今天。此時是22:59分。
凌晨1:20分,柳姓男的女兒女婿和幾位親戚來到托養中心,并請來陰陽先生,買來裝老衣。
陰陽先生看了看柳姓男的狀態,然后說,咽下這口氣不是很容易,這兩天應該沒事兒。于是,大家做鳥獸散,包括柳姓男的女兒女婿也沒有留下,只剩下我和隔壁老王。
1:47分,我與隔壁老王為柳姓男第一次凈身。
4:00分,隔壁老王去查房,柳姓男依然在倒氣。
5:18分,我去查房,柳姓男有些清醒,眼珠轉向我。我突然感覺,如果昨晚送去醫院,或許可以暫時保住性命。
但是,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一直認為生命活的是質量,而不是長度。“好死”和“賴活著”并不能作為衡量“仁義禮智信”的標準。
10:20分,我再去查房,柳姓男呼吸孱弱,而且沒有了脈搏。
10:31分,我和隔壁老王再一次給柳姓男凈身,穿上裝老衣,并讓經理通知其家屬。
10:36分,柳姓男咽下最后一口氣,撒手人寰。
他的離去沒有在這個世界上驚起任何波瀾,世界依然是那個世界,活著的人依然在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