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急匆匆找了個工作，做了深夜電臺主持人。工資不算高，但好在他沒什么大志向。
他不是個想太多的人。日子過得馬馬虎虎的。可他常常感受到無聊。每次聽到電臺那些跌宕起伏的哭訴和宣泄，他甚至也有些羨慕他們。
忘了提起，他有一個相戀八年的女友。從高二分班走到現(xiàn)在。在他們那個圈子里，他們簡直稱得上是傳奇。
他聽得最多的話是“天吶！你們感情太好了。”以及“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
女友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他總是笑一笑，然后岔開了這個話題。
女友人不錯。雖然有些小性子、性格有些強勢，但經(jīng)過這些年的磨合，他反而覺得這是她的優(yōu)點。
最近身旁朋友一個一個地結(jié)婚，女友又問起這個問題來。
今晚他做節(jié)目時，有些力不從心。女友希望他辭掉這個工作。自從他做了深夜電臺，她總是充滿埋怨。他的心像觸礁的船只，被深海的海藻纏繞了一圈又一圈。他情愿睡去在深海里。
編導(dǎo)提前放好的文案擺在桌上。
女友打來電話。他習(xí)慣性地掛了。
他知道，無非是哪幾句話。
“什么時候回來？”
“晚上吃了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但有些殘酷的形容：雞肋。
是的。有些殘酷。
他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今晚要探討的問題是“你是否依舊愛著那個當(dāng)初說好一生一世的人？”
當(dāng)他念出這些話后，他內(nèi)心的某處開始陷落，就像常年失修的古老建筑，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襲擊，瞬間蕩然無存。
他習(xí)慣了有她存在，但有些許的厭倦。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人性使然。但他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
他竟然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他想不出答案。
他開始工作。
觀眾A說，她有一場轟轟烈烈的初戀。他們是在看星星那天晚上說要一生一世的。當(dāng)時他們都很窮，但是一起打工，他送給她過淘寶款的1314的戒指，雖然只有兩塊錢的價格。可是她當(dāng)時歡喜得不得了。
他也受了感動。他想起他們，高二時在森嚴(yán)的清規(guī)戒律下，他們還是相愛了。雖然相見的時間很短，也就是每天課間操和放學(xué)后說說話。但他覺得依舊很滿足。那時候覺得一分鐘都是一生一世。后來大學(xué)異地戀也是如此。
那時候她的父母不贊同他們在一起。因為他家家境貧寒。但她一直默默地陪他奮斗。他們都堅信沒有什么能夠阻礙他們。無論是距離、時間還是面目猙獰的殘酷社會。
他問A：“后來呢？”他有些為后面的結(jié)局忐忑。
“我們分手了。當(dāng)時我們大吵了一架。后來我回到家鄉(xiāng)，一個北方小城。做了一個踏實的工作。嫁了當(dāng)?shù)氐墓珓?wù)員。老公也還好。對我算不錯。只是生活有些無聊。我們常常尷尬到?jīng)]有話說。不過老公人好。”
“那你愛他么？”
“愛？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愛。感覺懵懂無知的時候更容易說出愛。但現(xiàn)在覺得……踏實過日子，也沒什么不好……只是……”
女子突然停止了說話，雖然電話那邊聲音模糊，但他依舊能感受到她的些許哽咽。
“你不用急。慢慢說。”
“只是我有時……會很懷念當(dāng)初。懷念那個時候的我和他。其實我早已經(jīng)忘記了我們因為什么吵的那一架。有時很后悔。如果當(dāng)初試圖挽回。他也許會回來。”
“你還相信一生一世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相信。我覺得，那次看星星的夜晚，我算是擁有了吧。當(dāng)時覺得我們一定會走下去。非常相信。”
“那么，你現(xiàn)在和你老公如何？”
“還好。我知道，我們會一直到老。但是不知道因為什么，我總覺得這輩子我不會有一生一世了。”
“為什么？”
連線突然中斷了。
他想，那個女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吧。其實人生很多事情，往往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比如感情，沒有答案，同時也許并不需要答案。
后來又打進來幾個熱線，有今晚已經(jīng)分手的，有尋求外遇刺激的，有暗戀表白失敗的。
奇怪的是，他們都相信。
大家都相信，可是卻無法避免一生一世之下的寂寞、孤獨、誘惑和變化。同一個起跑線，大家攜手一起沖，但是大多數(shù)人不到路途的一半就各奔東西。
那他們不曾一生一世么？
未必。
他想著這些，接著就說出了這些。
然后節(jié)目就到了結(jié)束時間。
他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了女友的樣子。他清醒過來，因為無論多少次想起一生一世，他都會想起她。
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是。
他有了強烈的自信去相信。他們都會變，但是他們會一直相愛。
他看見電視塔玻璃外面的霓虹燈和像睡著了一樣的城市，他突然想給女友打個電話。
他突然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她會不會睡覺了？他想。他拿起手機，已經(jīng)凌晨了。他心疼起她的包容。
他拿出那份藏在抽屜最深處的辭職報告。
他其實想離開很久了。只是他的心一直沉睡。
直到今天才看清。
他轉(zhuǎn)身跑回不遠處的他們租住的公寓。
他想告訴她，他愛她。并且問問她愿意嫁給他嗎？
我們每個人一生可能會喜歡過一些人，有些是偶然的因緣際遇，有些是年少的無知的荷爾蒙的作祟，有些是帶有目的的愛慕：比如鐘愛他的姣好的容貌、愛他的性格或者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
但我們總會毫無緣故地愛上一個人，愿意為他上刀山下火海，那般轟轟烈烈。當(dāng)激情退卻的時候，當(dāng)日子終歸于平淡之后，我們是否還能繼續(xù)走下去；當(dāng)誘惑與人性的弱點浮現(xiàn)時，我們是否會被打倒。我不知道，我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但我知道會有人始終堅守著最初的愛。會有人相信一生一世，也會有人始終如一。因為愛不只是驚天動地，也是柴米油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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