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誰說話呢,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好友有些擔憂地看著梨樂,纖細的眉毛輕輕皺起一點。
梨樂無奈地擺擺手,完全沒有討論興趣的樣子,卻還是嘀咕了一句:
“是個莫名其妙的家伙啦。”
朵玥往教室里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某個半靠在桌上的身影時,視線頓了一頓,隨即轉回來,將一直折在手里的紙張遞給梨樂:
“這個是學校所有社團的匯總,下周有社團的招新,你先提前看一看吧,免得到時挑花了眼。”
梨樂驚呼一聲接過,不算柔軟的紙張展開,是女生端正又瀟灑的字跡,按著順序一個一個羅列下來,字里行間有深深的折痕,像是被反復折疊了許多次,連肉眼都可以看見那些細小纖維被截斷出來的形狀。
“真的好多呀,吉他社……話劇社……茶道社……啊,還有插花社呢!好想去參加呀!”梨樂興奮地抬起頭來,眼睛里有天真的笑意,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快樂地說:
“朵玥想參加什么?我和你一起。”
初春的天空是湛藍色的,不帶一絲云朵。偶爾會有白色的飛機帶著嘈雜聲呼嘯著經過頭頂,留下長長的一道痕跡,而這個時候,有一個人那么巧地開口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被巨大的噪音遮蔽,卻還是能讓人清清楚楚地明白。
朵玥說:
“我已經加入學生會了,不能再參加社團。”
“抱歉。”
這個場景分明有些奇妙的熟悉,但卻也清楚地知道這是絕對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仿佛大腦給自己開了一個玩笑。究竟是為什么,想要知道理由,于是時間在一瞬間倒退回四年前,和現在一模一樣的季節,只是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校道上行走的身影三三兩兩,地面上投下深刻濃重卻又纖瘦的影子。那時只有十三歲的梨樂還是喜歡扎雙馬尾,對少女漫畫和粉紅色文具有著巨大期待的小姑娘。
數學周測的成績下來了,依舊是雷打不動的及格線上多一點,年輕的男老師看著梨樂的目光又是無奈又是嘆息,整整一天,梨樂的腦袋都抬不起來。
“沒有辦法嘛,數學什么的,真是太討厭了啦!”女生緊緊咬著下唇不甘心地喊,而走在旁邊的女生是比現在小了一整圈的朵玥,頭發沒有現在那么長,卻還是乖巧地落在肩頭的位置,她微微一笑,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后背,輕聲說:
“不要那么氣餒,想點開心的事情。唔……大后天晚上鎮子里有廟會哦,要不要一起去?”
廟會?啊……是一年一次的煙火大會吧。梨樂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頭,卻在半途中生生頓住,朵玥奇怪地看著她略帶尷尬的神情。
“后天……恐怕不行呢。”強行扯起的嘴角,因為苦笑的緣故,那一點淺淺的笑紋都變得十分僵硬:
“后天,說是要給這次沒有考好的人補課呢,一整天都要……”
“可是,還有國語成績沒出來啊。”所以并不一定會被補課呀,只要國語夠好,完全可以填補數學的空白。
朵玥理所當然的回答其實是再自然不過,梨樂看在眼里,卻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并不像她一樣,有著漂亮的成績,足夠挽救少的可憐的總分。
因為不像你一樣優秀,所以連和你在一起都顯得如此艱難,我是走在泥濘路上無法前行的落難者,你走在前方,向我伸出雙手,我卻連握住都不能夠。
就像此時此刻,朵玥說她已經加入了學生會,而梨樂卻一無所知。對于學生會,她唯一知曉的是,明朗是這一屆的副會長。
那個會畫畫的,有著慵懶笑容的男生。
你看,朵玥,我不光無法追上你,連觸碰光的機會都失去了。
“啊,快要上課了,我先進教室了,朵玥也趕快回去吧。”不知道該怎么回應的話,果然還是離開比較好,不想要被發現自己的難過和自卑,明明已經快要被悲傷的潮水湮沒,卻還是努力踮起腳尖微笑。
朵玥猶豫地點了點頭,優雅的眼睛里醞釀著意味不明的情緒,想說出口的話,被一雙無形的手扼在喉嚨,最終生生變成了:
“好。”
她似乎可以明白好友的心情,卻又完全不明白,其實,如果要說,她們的分歧這樣明顯,要互相理解,大概也不太簡單呢。
不過就是一個轉身的時間,緊靠著B班前門的A班后門里就走出來男生穿著雪白校服襯衫的身影,左手隨意地搭在褲子口袋邊,看到依舊站在門口的朵玥有些意外地笑起來:
“原來在這里,去教務處吧,老師找我們。”
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朵玥怔了半秒才回過神來:
“我們?”
“嗯,一起去吧。”
好像是心靈感應一樣,又或者是她一個人難言的直覺,幾乎是一瞬間,朵玥甚至來不及阻止自己這個意味深刻的動作,眼睛便已經不受控制地轉向了本來已經背過身離開的梨樂。
這純碎是一種本能。
而意外,卻又毫無意外的,女生已經回過頭,用同樣毫無防備的眼睛,看著他們。
空氣里游蕩的全是無聲的尷尬。
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動,身后男生已經邁開步子,大概是腿長的緣故,僅一步就走出了許多距離。她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解釋,也不清楚究竟要解釋什么,后退了一步,追上那個已經離開的少年。
似乎不回頭也能感受到來自那個小小姑娘無法描述的眼神,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朵玥看著前方少年清瘦的背影,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原本藏在心頭若隱若現的猜測浮出水面,露出猙獰的面目。
原來,梨樂,喜歡明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