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圖書館古籍部藏有《讀紅小識》、《犬窩談紅》、《懺玉樓叢書》,均稿本,為吳克岐輯著的紅學叢書,另有《懺玉樓叢書提要》,亦為吳氏著,稿本。
吳克岐,字軒承,?眙人,生活于清末民國時期,寫過小說,曾活動于上海、南京一帶,現知有關吳氏的情況大致如此。然《懺玉樓叢書》所收書后多有吳氏題識,其中均署名作“懺玉生”,則懺玉生為其號,又署名等處除有鈐印“吳克岐印”和“軒承”外,還有鈐印“嶷孫”、“紅樓夢里人”等,則嶷孫、紅樓夢里人當為其字或別號。吳克岐癖嗜《紅樓夢》,所著《犬窩迷話》云:“余作《紅樓夢正誤》及《 紅樓夢八十回后》,間嘗本其說以制迷,如……”又云:“余既有嗜紅之癖,嘗取《紅樓》為迷材,日積月累,所作不下數千條,爰另編《懺玉樓迷稿》四卷。”《迷稿》今不存,也不見其他書著錄。吳氏輯著的三種紅學叢書,前兩種已被世人所見所知,但在著錄兩叢書的子目種類等方面與稿本有差異,如一栗《紅樓夢書錄》和馮其庸、李希凡主編《紅樓夢大辭典》等所著錄的子目均不全,至于后一種叢書,除《懺玉樓叢書提要》被提及外,《叢書》卻不見著錄。現存三種叢書稿本本身也不全,各有逸失,此概述于下:
一、《 讀紅小識》
《讀紅小識》現存五種十二冊,前有總序一,據序知書成于民國十五年( 1926)。又每冊書均標有次第,最后一冊為第十四冊,據此知,至少第二冊、第五冊缺,所缺為《紅樓夢正誤》卷一、卷四。所存五種為:
一、《紅樓夢作者》一卷。主要考述曹雪芹家世及其生平和高鄂簡況。對《紅樓夢》一書的主旨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云:
滿清入關,漢軍實為王前驅,故與八旗并重。追大局底定,漢軍每因小過而獲嚴譴,而滿、蒙則萬分優容,霑窮困抑郁,忿怒不平,故不免作申申之詈。雍、乾以后,漢軍之幸免無罪者,輒唯唯否否,以保祿位,鶚高掇巍科,已償素志,故惟有稱頌之詞也。讀者就曹、高前后之書細心按之,可得其端倪矣。
主滿、漢之爭,倡民族矛盾之說,這在《讀紅小識》總序中有具體的論及,其云:“夫紅樓,清室也;焦大、李嬤之徒,漢軍也。清室入關,實漢軍為王前馳。使無漢軍,則無清室矣;無焦大、李嬤之徒,則無紅樓矣。乃富貴既得,輒加無罪之誅,既幸而獲免,亦如焦大之飽嘗馬糞、李嬤之受氣毛丫頭。彼曹、高者,固皆漢軍也,身受之苦,謂能緘默自甘耶?”其觀點未脫索隱派的習氣。
二、《紅樓夢八十回后佚文》一卷。前有序,據序稱:《 紅樓夢》原本相傳有一百二十回,苦不可得,難以澄清核實。清宣統末,上海有正書局影印戚蓼生序舊抄本,凡八十回,每回前后有總評,文中有夾評,始覺八十回后之佚文時時發現于諸評語中,蛛絲馬跡,較之高鶚補本迥然不同,于是為之輯錄,略附按語,此舉兩例:
第一回:“溫柔富貴之鄉”,夾評云:“伏紫芝軒。”按:“紫芝軒”未見,惟第八回有絳云軒。
第九回:“淫污之談布滿書房內外”,夾評:“伏下文阿呆爭風一回。”按:“阿呆爭風”未見,惟三十四回寶釵有“當日為一個秦鐘還鬧的天翻地覆”一話,然書中亦未詳敘,疑戚本尚有脫落。
三、《紅樓夢原文補遺》一卷。前有序云:通行本《紅樓夢》為廣東徐氏廣百宋齋排印本《增評補圖石頭記》,所據為王雪香評本,王本又是據高鶚補本,至于其他數種,類皆如此。如高鶚曾見過戚本,則其間修改增刪,頗費匠心,始續成足本。然而其中也有不宜刪而刪者,茲就戚本中擇其宜存者而補錄,始成此書。
四、《紅樓夢正誤》五卷,缺卷一、卷四。此書以上海有正書局石印的戚序本為底本,校以徐氏本(即廣百宋齋排印本),主要是校出異文,略附按語,表明取舍。
五、《庚午老人修改本紅樓夢》七卷。前有序,序云:“癸亥之秋,余在十二圩,假得三讓堂本《紅樓夢》一部,硃墨淋漓,惜多殘缺。前者有庚午生小序一篇,余細加翻閱,喜其持論頗與余同,而考定年月尤極謹嚴,雖未窺全貌,不忍棄之,亟擇錄如左,以待有紅癖者商榷焉。”按:癸亥為民國十二年(1923 ) ,三讓堂刊本即清道光年間刊行的《繡像批點紅樓夢》,凡一百二十回。現存書七卷為卷一至卷七,所錄庚午生評語止八十八回,疑有缺,是底本有闕所致、還是吳氏抄錄本有佚所致?不得而知。
二、《犬窩談紅》
《犬窩談紅》成書于《讀紅小識》之后,現存五種四冊,具體如下:
一、《紅樓夢正誤》一卷。按《讀紅小識》中也收有《紅樓夢正誤》,凡五卷,存三卷。兩書均是校錄諸本之異,略附按語,以示取舍。只是與《小識》本不同的是,此書以徐氏本(即廣百宋齋排印本)為底本,校以戚序本和自己購藏的殘抄本。前有序,《紅樓夢書錄》引錄時,其中有“的是乾隆以前人手筆。……以卷首有戚曉堂序,稱為戚本”云云,按:其中省略號省略的部分稿本作“績溪胡適之”五字,實無省略之必要,或所據傳抄有脫漏?又書后有識云:“以上敘述均系極顯明者,其他足正徐本之誤處不可枚舉,他日當詳加校勘,再作補遺之錄也。”
二、《紅樓夢八十回后》一卷。前有序,據序云:或云《紅樓夢》原書只有八十回,其他為高鸚杜撰;或云高氏得殘本,附以己意而補掇成。前一種說法不可信,因戚本評語中明言有后文;后一種說法能認可,以送慈柩,實有原文,承錯愛,確系杜撰。故就戚本前評、后評、夾評中尋其蛛絲馬跡,所得一二,掇錄成此書。按此書與《讀紅小識》中《紅樓夢八十回后佚文》基本同,只是較《佚文》 多有增補,而吳氏按語也更豐富些。此舉一例作比較,《佚文》云:
第五回:“一從二令三人木”,夾評云:“拆字法”。按:如何拆字,未見。
而此書則云:
按:如何拆字,未見。或曰從,古作從,二人也,夫也;令,合不成也;人木,休也。 謂鳳姐與夫不合,休歸金陵也。玩下句“哭向金陵事更哀”語義,鳳姐實未死,且與六十八回“大鬧寧府”、“索休書”相應,其說似尚可信。
后有總論,云由戚本諸評語中有關言論考之,可得八十回后原著的一些故事梗概,如二寶奉元妃命聯姻、元妃、黛玉早死、迎春不得于其夫、探春遠嫁等等,這些觀點是眾所周知的,此不詳引。
三、《紅樓年表》卷數不詳。此種是依《紅樓夢》回目次第,將人物事件等編年,所據為徐本、戚本、殘抄本、午廠本等及有關評語,始于戊戌年,如:
(戊戌夏四月)十五日,通靈寶玉降生于金陵賈氏,名曰寶玉。
寶玉生日據六十二回殘抄本,與“烈日炎炎”語合。
又如:
丁未冬十二月史太君遣晴雯伺寶玉。
據殘抄本三回末段“歷過幾個寒暑”語定,丙午、丁未兩年無事,晴雯事據《芙蓉誄》“五年八月有奇”語。
《年表》記事止二十回,即“辛亥正月十八日晚,湘云與黛玉同宿”,此后便無下文,是未完稿、抑是后部分佚?也不得而知。
四、《紅樓夢正誤補》四卷,現存卷一、三、四,止八十回,體例同前《紅樓夢正誤》,此舉二例以窺一斑:
四十六回:邢夫人道:“我吃了早飯就來”……鳳姐道:“我吩咐他們炸了(鵪鶉),原要趕太太早飯上送過來。”戚本:“早飯”均作“晚飯”, 與下“不早不晚”語合,宜從。
又:“我看看你做的花兒越發好了。”戚本“看看”作“瞧瞧”, “做的”作“揸的”,宜從,是北語。
五、《 紅樓夢正誤拾遺》一卷。體例同前,此不詳述。
三、《懺玉樓叢書》
這是吳克岐輯著一部較大的紅學叢書,也可以說,至少是解放前所編的最大一部紅學叢書,現存書五十八種六十六冊,每冊均標明次第,已知至少第六十五冊缺。又據《懺玉樓叢書提要》中所著錄的書目,其與《叢書》互有出入,其中《提要》著錄的書,有二十二種未見現存的《叢書》中,這二十二種中有十五種為《紅樓夢》原著的各種版本以及續、補類書,蓋吳氏已有這些書,也不必再重新迻錄,但至少可以知道《叢書》決不止五十八種,而是大大超過了這個數,吳氏隨采隨錄,本無定數。五十八種中除最后兩種為吳氏編著的外,其余均是迻錄他人之作,其中四十余種末后有吳氏題識,所署年代為清宣統元年至民國四年不等,尤以宣統二年居多。因《叢書》種類太多,此不一一詳述。
關于《叢書》的特點,略說一二,供讀者參考:
一、涉獵面廣,迻錄認真。《叢書》所收,除原著、續著等因篇幅等原因不便抄錄外,凡是有關紅學方面的著作均予以網羅,有評論,有贊誦,有詩歌,有戲曲,有圖詠,有雜賞,莫不一絲不茍地謄錄,不論短文,還是巨制如《紅樓夢傳奇》八卷、《紅樓夢散套》十六卷等,均是全文迻錄,并其序跋、題詞等,有的還取他本校對,都注明所據版本來源。
二、考定生平,評論得失。吳克岐在迻錄他人著述后,多數有題識,考核作者的生平大概,并對作者的觀點論述進行品評,或三言二語,或洋洋數百言,此舉兩例:
右《紅樓夢廣義》二卷,前附《紅樓夢紀略》一卷,青山山農撰。按:山農,不詳其里居姓名,是卷原附點石齋印王蕓階《紅樓夢圖詠》本后,上卷人各為論,凡七十九條,下卷設為問答以廣之,凡八十條,惜多掇拾讀花人論贊舊意,殊少新穎之思,至《紀略》則猶某廣文即作《 后紅樓夢》者之事略稍加刪削,末段則抄襲犀背山樵《紅樓夢補》序語,殊未足饜讀者。宣統二年秋九月望日懺玉生識。
右《孫渠甫紅樓夢解提要》一卷,原著懷琴著,從吳興王均卿文儒《香艷雜志》第一期中錄出。按:懷琴之姓氏未著,孫之名籍亦未詳,書言《紅樓夢》一書為明之遺民怨毒覺羅而作,雖抉發隱微,頗多符合,而傅會牽引亦復不少,然較之尊林抑薛、尊薛抑林諸評本累牘連篇、無關大義者自有上下床之別。懷琴氏無力付刊,曷不售彼板權,公諸同好,珍藏敞篋,鼠蠹堪虞,有負亡友實多矣。中華民國三年九月中旬懺玉生識。
三、保存了珍貴的紅學研究材料。
《叢書》不僅收羅廣,且保存了一些稀見的紅學書,如清陳其泰的《桐花鳳閣紅樓夢評》十二卷,陳氏評語,現知杭州市圖書館藏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萃文書屋活字印本《紅樓夢》為陳氏批校,除此外,便很少見著錄。吳氏抄錄的此本,足可珍視。據其民國三年題識云:“陳名其泰,別號桐花鳳閣主人,清道光己亥舉人,官教諭,酷嗜《紅樓夢》,謂金鎖為寶釵偽造,本此意以評全書,未及付梓而歿。去年贛寧亂定,棣孫族叔返江寧,于舊書肆中購得籐花榭刊本,有墨祿齋主人手抄斯評,爰借錄一通,分十二卷,題曰《桐花鳳閣紅樓夢評》。”以下便是數百言對陳氏評論進行辯駁,表明自己所持的觀點。雖然《叢書》所收多數不難尋見,但若此抄聚在一起,可免翻找之煩,他日若能刊印出來,未嘗不有功于紅學。
又現存《叢書》中最后兩種為吳克岐編著的書,名《紅樓名號歸一表》一卷和《紅樓古人名號歸一表》一卷,均題懺玉生編。兩書的共同特點即是將《紅樓夢》中對某一人物的所有不同的稱呼抄錄在一起,其中前者輯錄的人物達六百多,不論男女主仆、三教九流,無不羅列,如:
賈寶玉號怡紅公子,金陵人,第七名舉人,以不獲娶林黛玉為妻棄家為僧,賜號文妙。
真人五 頑石一 石頭 靈物 石兄 赤霞宮神瑛侍者 蠢物 通靈寶玉 寶玉二 玉兒 孽根禍胎三……
凡抄錄對賈寶玉的不同稱呼共九十九個,其中連“公子”、“癡人”等也算在內,諸如此類,未免瑣碎,意義不大。
最后,順便說說《懺玉樓叢書提要》,《提要》凡三卷,著錄書目凡六十二種,與《叢書》相較,其中有二十二種未見《叢書》中,而《叢書》中自《紅樓夢圖詠》以下十八種也未見著錄于《提要》中。《提要》對每種書是先列書名,并附版本,然后將原書所有的序、跋、題詞等全部迻錄,最后附吳氏按語,多為考訂作者生平,品評辯駁作者的觀點,或概述大意,表明自己的看法。因《提要》晚出,其中按語多與《叢書》中吳氏的題識相同,只是文字上略有出入,少數也有所增刪改定。
上文簡要地概述了吳克岐及其輯著的三部紅學叢書。昊氏對紅學研究的貢獻主要是在資料的匯集和保存,如他所購藏的殘抄本《紅樓夢》今不存,而《紅樓夢正誤》中卻保存了不少,有裨于校勘之用。另外,吳氏對《紅樓夢》的品評論辯,不少也是中肯的,卻很少引起今人的注意,南圖古籍部還藏有一本吳克岐批校的《紅樓夢》,為清坊刻本,乃翻刻王希廉評的百二十回的本子,其中朱墨筆批校見于天頭、文中,云煙處處,足見作者功夫。對昊氏在紅學方面的貢獻,現今還未能充分引起人們的關注,筆者希望拙文能拋磚引玉,為紅學研究添點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