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哥倫比亞的倒影
《夜孔雀》,一部飽受爭議的愛情文藝片。
大部分觀眾吐槽它故事狗血,劇情脫離現實:一個女人先后與三個有血緣關系的男人發生愛情糾葛。
專業人士吐槽電影的拍攝技術太花哨,過度使用閃回手法,導致敘事破碎。
但也有人透過表層故事,發現了細節寓意,挖掘出更深刻的主題,對它贊賞有加。
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同樣適用于電影。
每部電影都無法使所有觀眾完全領會導演意圖,所以不同人會做出不同評判,而這沒有對錯可言。
《夜孔雀》是沒法一次看懂的,它的拍攝手法和情節發展都不符合常規。
再仔細看一遍,會發現簡單地把它看作披著文藝外衣的亂倫爛片,也許過于草率。
它可以理解為一個揭示“愛”的故事:愛的生發是荒謬的,愛的選擇是合理的,尋找愛是一種天賦。
一、愛的荒謬
觀眾吐槽得最多的一點,是主角的感情發展突兀且不合情理。
其實這三段愛情的發生,都可用影片中艾爾莎的臺詞解釋:
愛永遠是突然降臨的,只有從來沒有愛過的人,才以為愛是一個感情逐漸漸變的過程。
白色蠶蛹鋪滿水泥石臺,馬榮跪坐中央,閉目吹奏尺八。這個男人沉穩,柔情,仿佛從舊時代里走出來,帶著傳統氣息。
艾爾莎對他一眼傾心。也許是突然愛上那雙按在尺八上的手,也許是愛上這曲調和聲音。
游泳池中,艾爾莎穿著黑色泳衣,曲線畢露,長發濕胸,勻稱白皙的小腿在藍色水波里輕晃。一雙輪廓極美的腳,讓小林著了迷。
小林對艾爾莎是一見鐘情的。為了接近她,小林鬼使神差地一路跟蹤。
建民對艾爾莎也是一見鐘情,但電影表達得很隱晦。
幫艾爾莎紋完腳上圖案后,建民去倒顏料,此時出現了特寫鏡頭:大紅和深藍顏料混合在水池中。
之后,建民大膽地表白:我想在你背上紋一只夜孔雀,因為你的皮膚是紋身最好的材料,是所有紋身師的夢想。
特寫鏡頭的寓意很明顯了,因為艾爾莎曾是自己哥哥的女朋友,所以當建民意識到自己動情后,復雜的混合心理出現。水池中的藍色顏料象征著理性克制,紅色顏料代表愛意萌生。
世上所有的一見鐘情,都證明著愛的荒謬。但導演設定的人物身份,對這種荒謬做出了合理性解釋。
艾爾莎是長笛手,會被吹奏尺八的馬榮輕易觸動。小林熱愛川劇走步,于是他對艾爾莎的雙腳著迷。建民是紋身師,所以他愛上了皮膚極適合紋身的艾爾莎。
可見,他們都是感性成份居多的藝術家,個性中存有潛在的瘋狂,而他們的一見鐘情,都是鐘情于一個與己有關的特質。
二、愛的選擇
馬榮、馬小林、馬建民,分別代表三個年齡段的男人,三種不同類型的愛。
在愛情里,人性暴露無遺。追尋愛的路途上,只有經歷過,才會懂得什么是正確的選擇。
馬榮代表老男人。
老男人早已體驗過愛情,歷經諸多世事,變得理智沉穩。他不再是為愛無所顧忌的年少,只會有所保留地付出。
妻子去世后,馬榮獨自生活。長久單身的人,內心都保有一種堅持。這種堅持在某些時候是固執。
馬榮第一次送艾爾莎回學校,因為害怕被兒子看到便在半路讓她下車。盡管知道這是個喪失紳士風度的行為。
與艾爾莎在一起后,他還是半路停車。艾爾莎不可置信地問:你還把我放下?馬榮依舊重復:下吧。臉上是一副無奈歉疚的表情。
馬榮在愛情里懦弱而自私,愛得克制保守,做不到為愛冒險。一旦面臨考驗,他只會偏向自己。
而艾爾莎一直是這段感情中的主動者。
為了接近馬榮,她費盡心思:錄下他的吹奏視頻,去樂器店托人定制尺八,在寺廟秉燭夜游,陪他下鄉找臭椿樹。包括兩場情欲戲,性暗示的人都是艾爾莎。
其實,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對等的。
艾爾莎在一樓抬頭與二樓的馬榮說話的鏡頭出現了幾次,就隱喻著她一直在仰望馬榮,為愛隱忍犧牲。
小林代表青春期的男孩。
年少的心動,始于對異性身體的朦朧向往。他處在輕易為愛癡狂的年紀,愛得幼稚卻真誠、瘋狂卻空洞,付出的行動往往沒有太大實際意義。
小林對艾爾莎的動心,是一種對美好肉體的向往,為此他瘋狂地一路跟蹤。小林享受著為艾爾莎所做的一切:在宿舍當清潔工,為她揉腳做足療、修腳趾甲、做水晶鞋。
可艾爾莎需要清潔工或者足療師嗎?并不是的,她需要的是愛人。
而小林除了為一雙腳反復折騰外,沒有實際意義的付出。
與其說艾爾莎是他的夢中情人,不如說他把艾爾莎當成了美的象征,所以他從未真正明確地表達愛,只陶醉在臆想中,以此自我感動。
這段感情,是小林一個人的單戀。單戀無疑是一種不對等。
很多鏡頭都暗示著這種不對等。他在游泳池水中為坐在岸上的艾爾莎按摩腳,拍攝角度是俯拍和仰拍交替。在宿舍幫艾爾莎修腳,艾爾莎躺在床上,他蹲在床下。
建民代表的成熟男人,才是合適的愛人。
因為曾經愛過,所以懂得如何去愛。他把愛意落在實際行動上,敢于表達,勇于承擔,以適宜方式給所愛之人帶來最需要的東西。這是成熟而真切的愛。
艾爾莎把蠶養在紙箱里,建民就買來大魚缸,一步步扛上樓送到她家門口。
我不養魚,艾爾莎笑著說。
我上網查過了,這個魚缸可以用來養蠶,建民回答得一本正經。
他是細心的,所付出的都是艾爾莎正好需要的。
艾爾莎的蠶只吃臭椿樹葉,但她在巴黎找不到臭椿樹。
我的蠶寶寶恐怕就要死去了,艾爾莎說。
我一定會在巴黎幫你找到臭椿樹的,建民回答。
于是建民真的帶著艾爾莎來到臭椿樹下,幫她把樹葉摘下裝好。他說到做到,用實際行動表達愛,能讓人依靠和安心。
艾爾莎在墓園挖土。
你干什么?建民問。
把家里幾只死了的蠶埋了。艾爾莎說。
建民靜靜看著她埋蠶,在一旁輕唱挽歌。他的愛里有理解和默默支持。
很多人吐槽鏡頭毫無預兆地在巴黎和成都之間交錯,認為導演故作高深,刻意使用意識流拍攝手法,導致艾爾莎和建民的感情發展過程破碎而抽象。
其實,鏡頭的交替是為了說明成都的那段過去,一直扎根在艾爾莎心里。
現在和過去仿佛平行。身在巴黎,卻忘不了成都的一切:馬榮和馬小林同時愛上她,結果一個自殺,一個精神病復發。
她心理的陰影一直揮之不去,是建民的愛和陪伴,讓她終于獲得了救贖。
所以,在建民即將被驅逐出法國時,艾爾莎義無反顧地宣布:
“我愿意與馬建民結為夫婦。法律只能驅逐一個非法移民,但不能驅逐一個法國女人的丈夫。”
電影本來就是以最戲劇化的方式體現矛盾的藝術。導演戴思杰選擇用這樣的人物關系展示愛的主題,有他自己的道理。
夜孔雀,又稱孔雀蛾。法布爾在《昆蟲記》中寫道:
“孔雀蛾一生的唯一目的,是尋找配偶,若三個夜晚還沒找到,它的生命就將結束。無論路途是遙遠黑暗還是障礙布滿,它們都永不停止追尋,這種追尋仿佛天賦。”
毫無疑問,電影取名“夜孔雀”,是寓意艾爾莎一路尋愛的過程。
經過了馬榮和馬小林,最終,艾爾莎還有能力接受馬建民的感情,還能毫不避嫌地選擇與馬建民在一起,只因為她確認了這是真愛。
也許愛的發生是荒謬的,但愛的選擇是合理的。愛是一種永不消失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