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設(shè)定。刀糖請自行判斷。
/關(guān)鍵詞:情書,戒指,弗拉明戈。
/還是很希望你能看完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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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浮于世上,朝我招手;我掀翻盛著我靈魂的燭燈,點燃世間。
——題記。
情書:
01
他自空蕩的走廊盡頭逆光而來,鞋跟踏在冰涼的瓷磚上發(fā)出的聲響在四周一聲聲回蕩,這種聲響令他厭煩,因為總會使他想起那句很久之前,已不知是誰告訴他的那句古老詭秘的詩句:
這里生命荒蕪,
百花枯萎。
玫瑰花的尖刺扎破我的指尖,
腐爛的蛆涌了出來。
前方的控制室發(fā)出一點柔和的微光,中原中也上前,伸手準備叩響那扇冰冷沉重的大門,卻被一旁的小姐攔住:
“很抱歉,中原先生,”她說得很委婉,訓(xùn)練使她并沒有因為眼前男子的英俊外貌而語氣慌亂,“619還在進行最后調(diào)試,距離調(diào)試結(jié)束還有十分鐘左右。”
他點了點頭,疑惑為何聽不見一絲刀械碰撞的聲音,只傳來細細碎碎的低語。
中原中也并不明確來此的目的,只知道森鷗外讓他來控制室一趟,除此之外還提及了那個剛剛度過實驗觀察期的619,并沒有講明原因。
他很耐心地等著,直到上方亮著的“調(diào)試中”的字樣熄滅。
“中也君。”森鷗外禮貌地用眼神向他致歉,邀請他進來。
他看到了一個冷凍艙,整個控制室里再無它物。透明的艙蓋已經(jīng)被打開,露出里面雜亂無章堆放的導(dǎo)線以及皮膚電極,一瞬間氣化的液體順著邊緣淌下,在地面上擴散開去。
森歐外從一疊資料里抽出一份,遞給中原中也:“619已經(jīng)度過實驗觀察期,以下是他的基本資料,中也君你還是看看比較好。”
他打開那個密封的檔案袋,從中抽出兩張慘白的紙,快速瀏覽的同時有些疑惑不解地問森鷗外:“這些為什么要給我?不出意外的話,619的資料是A級機密吧?”
他沉默著并沒有回應(yīng),只是在中原中也翻看資料的時候開啟了冷凍艙里那具編號為619的軀體的控制程序。
他盯著那張印得密密麻麻的資料,胸口莫名堵得慌。
項目編號:619
項目代號:失格
項目等級:【數(shù)據(jù)刪除】
身高/體長:181cm
體重/質(zhì)量:65kg
各項測試結(jié)果:
圖靈測試:已通過
情緒系統(tǒng)開發(fā)指數(shù):65%
……
他看完所有的信息后,冷凍艙里的619已經(jīng)徹底蘇醒了。在一團朦朧氤氳的煙霧里坐在冷凍艙的邊緣,赤裸著的雙腳垂下,足尖踮在瓷磚上,上身微微躬起,由于距離太遠,外加隔著還未散去的煙霧,中原中也并不能徹底看清619的外貌,只是覺得,那是很美的酮體,美到叫人丟盔棄甲,美到驚心動魄。
大概是個男子?
他如是想著,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把那兩張資料放回檔案袋里,然后往619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一段并不遠的距離,他卻自認為走了很久,就像走了幾百光年一般漫長,一路上,619的面貌在意識里變換了無數(shù)次,組建,不滿意,刪去……循環(huán)往復(fù)。
只是他站在619面前時,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619的外貌,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數(shù)倍。
黑發(fā),鳶眸。
僅此而已。
卻是最為精確的調(diào)配,從色調(diào),到位置,再到角度,偏差一絲一毫都會破壞那張俊美的臉。
他見過無數(shù)仿生人,男女皆有,唯有這張臉讓他過目不忘。并不單純因為其外貌,中原中也敢擔(dān)保自己絕對沒有見過他,但是在看見那雙眼睛的那一刻,就感到他在自己的生命里的出現(xiàn),像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樣,是那么理順成章,沒有半分突兀。
619注意到了中原中也過于仔細的凝視,微微抬起澄澈的鳶色眸子,本想象征性地問好,正欲開口時卻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中原中也的名字,于是扭頭看向一旁的森鷗外。
“啊,忘記介紹了,”他關(guān)掉了619身上最后一個外部控制程序,嘴角的笑意不減:“這是中原中也,未來三個月的適應(yīng)期里,負責(zé)觀察兼照顧你的人”
619一聲不吭地再次把那赤裸裸的目光投到面前的中原中也身上,大概是因為剛剛重啟的緣故,他有些呆滯地愣了一小會兒,隨后很快揚起嘴角,伸出一只纏滿了繃帶的手,指骨纖細修長:
“早上好,中也。初次見面,我是619,代號失格。”
聲音出人意料地柔和,并不是極其失真的電子合成音。只是語調(diào)過于平緩單調(diào),使中原中也想起幾百年前,那個還有教堂和宗教的時代,在空曠的教堂里,唱詩班吟唱頌詞的聲音。
“初次見面”這個詞,他咬得很重。
中原中也瞇了瞇眼,指尖觸碰到619手心的那一刻,他明顯感到有什么像電流一樣的東西從619的控制中樞出沿著身軀傳來,再流進中原中也的指尖。
那是一種,接近于痛苦絕望的情感。
疑惑油然而生,一個情緒系統(tǒng)開發(fā)指數(shù)僅僅只有65%的仿生人,這種情緒的出現(xiàn)相當(dāng)異常。
而且,這種情緒出現(xiàn)的原因,似乎是……自己?
這說不通啊。
中原中也皺起一雙修長的眉,輕輕搖了搖頭,楓糖色明艷的發(fā)絲拂過臉頰。
“機齡?”
“4……修正,3地球年。”
“右眼繃帶原因?”
“右眼感光系統(tǒng)過于敏感。”
“請問怎么稱呼?”他嘆了口氣,輕輕掙脫那雙白皙的手,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很無禮。
他看見619再次陷入沉默,澄澈的眸子像是被切斷了電源的燈管,看不出任何,哪怕只是一絲光線。
他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彌漫著電子設(shè)備刺鼻氣味的空氣一度沉默至凝固。
最后是森歐外幫忙解的圍。
“所有人都可以稱其為619或者是失格,當(dāng)然,如果是中也君的話……”
中原中也對后半句話感到有些驚異:“等,等一……”即將脫口而出的后半句話因為感到自己打斷他人說話而選擇了吞咽回去。
森鷗外頓了頓,竭力用著和先前一般的平靜語調(diào)繼續(xù)往下說:
“如果是中也君的話……”
“就叫他太宰吧。”
619朝他一笑:
“我是太宰,太宰治。”
為什么這個字眼,在中原中也聽來,溫柔得如同穿越了山河湖泊,就像曾經(jīng)有一個人在他耳邊喃喃細語了無數(shù)遍,語氣溫柔,滿是愛意。
這種沒有來頭的情感讓他變得有些煩躁,于是他決定扯開這個話題:“所以接下來,我要帶著他在我的房子里住上三個月?”
“是的,所有的仿生人都需要經(jīng)過一段適應(yīng)期,由于失格是目前為止最為成功的實驗體,我們決定把他暫時交給最高成員觀察。”
“紅葉姐不也是……”
“紅葉君嗎?夜叉白雪目前還在適應(yīng)期,而且她說她很喜歡那孩子。”
他聽出了森鷗外的語氣不容他拒絕,于是低頭接下了遞給自己的那疊關(guān)于仿生人適應(yīng)期注意事項的資料。
“啊對了,中也君要每隔一個禮拜,交一篇關(guān)于失格整體狀態(tài)報告給我。”
中原中也再次皺眉:“是。”
身后的太宰治仍舊保持沉默,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中原中也和森鷗外交談著他看似聽不懂的話題。
「一切都在正軌之中。」
他這么想著,穿上衣服,和一臉不快的中原中也走出了控制室。
明亮的光線使太宰治的瞳孔驟縮。
視線里只剩下那一抹中原中也眸子的湖藍色,美麗而深邃。
是他理想中,可以將自己溺死其中的海洋。
02
中原中也觀察報告之一:
觀察項目編號:619-失格
項目等級:【數(shù)據(jù)刪除】
生理指標:正常
記錄:
1.失格有極其嚴重的“自殺”傾向,具體手法為:用繩索勒住頸處導(dǎo)致頭部脊椎斷裂;用刀具劃破外層皮膚;將全身浸入水中導(dǎo)致神經(jīng)中樞短暫待機等。頻率為一周三至五次。“自殺”原因不明。
2.失格其余各項工作活動正常,唯一的故障在于右眼的感光系統(tǒng),仍舊過于敏感,且失格并不許可我摘下其繃帶,故暫無解決方式。
暫無其他異常現(xiàn)象。
【A】中原中也
他在末尾草草寫下自己的名字,甩掉有些漏墨的鋼筆,結(jié)果墨水還是在桌上濺出一小片,像是積雪之中的陰影。他往后倒在椅背上,指尖摁了摁太陽穴,把那張報告收好,然后相當(dāng)疑惑為什么森鷗外不允許他用電子稿。
門外“叩叩”輕響了一聲,敲響它的人大概很禮貌,中原中也出于自身惰性沒有回應(yīng),于是金屬門把手轉(zhuǎn)了半圈,門打開半條縫,太宰治的頭探了進來,看不出悲喜。
他身上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衣,下擺垂到膝蓋,是中原中也硬要他套上的,即使太宰治自己認為他不穿也行。
中原中也下意識地扭頭盯著他,臉色不太好,甚至有些發(fā)青:“如果還是問我怎么把痛覺系統(tǒng)關(guān)閉的話,那就請滾回去吧。”
他愣了愣,隨后歪頭笑著:“已經(jīng)很晚了喔。”
“所以?”中原中也覺得好笑,臉上止不住地漏出一絲笑意,“你還不去把自己關(guān)了?適應(yīng)期的仿生人通宵熬夜的話,搞不好第二天早上系統(tǒng)控制程序就崩壞了哦。”
“啊……我的意思是,中也不睡嗎?”他說著走進來,轉(zhuǎn)身輕輕關(guān)上門,然后在中原中也的一米八的床上癱倒。
當(dāng)時他真想把那疊報告連著草稿一起狠狠甩在太宰治臉上:“拖您的福,剛寫完。”然后講完才意識到太宰治又雙叒叕沒臉沒皮地躺自己床上了:“給我起來啊混蛋,我可還沒有和你熟到可以擠一張床睡。”
太宰治的手放在額頭上,手背上的繃帶貼著皮膚,他并沒有理會中原中也,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天花板還是看天花板上的吊燈。
“吶,中也,”
很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收起了平日里那一絲輕佻的語氣。
“你知道什么是情書嗎?”
“哈?”中原中也揚眉,莫名其妙被這個有些曖昧意味的問題問到不知所措:“為,為什么問這種問題?”
太宰治在床上扭過頭,看了中原中也一眼,鳶色眸子微微瞇起,但是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聽你們說,那是很美好的事情呢。”
他看見太宰治略微蒼白的嘴角向上揚起,笑意清淺:“我的詞庫里解釋的是,寫給所愛之人的書信。”
中原中也預(yù)感到太宰治還沒有說完,于是選擇沉默。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寫給所愛之人以請求原諒的信,也算是情書嗎?”
“前提是表達愛意吧?”
“我沒有說請求他原諒我別的東西。”
太宰治的目光再次失神,那副軀體在中原中也眼里,某一刻竟像是尸體。
那一瞬間他感到有一陣痛苦要將他的胸口壓裂。他開始調(diào)整語氣,調(diào)整到最不會給予太宰治傷害的程度:
“你……寫過嗎?”
他問完才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很蠢,太宰治還處于適應(yīng)期,機齡才只有3年,情書?一個情緒系統(tǒng)開發(fā)指數(shù)只有65%的仿生人,溫柔地用文字排列組合,寫表達愛意的情書?
太宰治意料之中地輕輕搖頭,黑發(fā)在床單上弄得很亂。
“那你……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呢?”
太宰治眼底的陰影像滴落在紙上的墨水,一點一滴逐漸擴散,直到占據(jù)所有視線。
“沒什么。”
他把自己關(guān)了。
「情書?」
「你可知我寫過多少遍?每一晚每一晚,我都接著月光揮舞尖銳的鋼筆,在紙上不厭其煩地瘋狂揮灑我對你的愛意。但是我總是對其感到不滿,于是我寫完,刪去,再次寫完,再次刪去……我從來沒有在神經(jīng)中樞里做好構(gòu)思,因為那種愛意是噴薄而出的,只要我的思念足夠深沉,它自然會在筆尖流出。可是我多可憐啊,我那些卑微的產(chǎn)物,渴求著你對我的原諒,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也無法寬恕我……啊啊……那些信箋,那些寫滿了密密麻麻字跡的信箋,全都被我丟棄,每一封,每一封情書,都無疾而終。我知道你無法體會,也無法懂得我的痛苦和思念,那就請你這么看著我吧?看著我的眼睛……」
「你看到那些卑微深沉的愛意了嗎?」
「今日也是無法擁抱夢境的我啊。」
戒指:
03
太宰治拎著幾個極其沉重的塑料袋,在燈火通明的夜色里緩慢行走著,塑料袋里的東西隨著腳步輕輕搖晃,發(fā)出嘩啦的聲響。他抬頭看著走在自己前方兩步左右的中原中也,楓糖色的發(fā)尾在后頸處一圈一圈地打著轉(zhuǎn)。
“中也……還沒好嗎?”他喘著氣,皺起了眉,“這樣很累的誒…胳膊快要斷掉了…”
中原中也扭過頭去,略微昏黃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一層柔和的陰影:“交給我就不累了?斷了我回去給你接上去還不行?”嘴角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啊……也是,”太宰治嘆了口氣,“畢竟中也是人類,沒有關(guān)閉痛覺系統(tǒng)的辦法呢……”
街邊因為雨水積起了一個小小的反射著燈光的水洼,太宰治沒留神,一腳踩了進去,濺起的積水在褲腿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于是他一聲不吭地陪中原中也買完了所有東西。
直到一個女子的出現(xiàn)。
那時中原中也剛剛把一堆東西交到太宰治那接近極限的手里。
“中原君?”那個聲音在太宰治面前的中原中也背后響起,太宰治聽到那個帶著撒嬌意味鼻音的“くん”時,下意識皺了皺眉,提著東西往后退了兩步,冰涼的汽水的溫度透過塑料袋傳到皮膚上的神經(jīng)末梢上。中原中也卻并沒有表示什么,轉(zhuǎn)身和那位小姐說話的時候,全然不見平日里對太宰治的那種暴躁。
太宰治看到她和自己有著一樣的發(fā)色。
難以描述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她是不是要把中也搶走了?」
「真是過分。」
“中原君的聯(lián)系方式……”她說著耳尖泛紅,目光飄忽不定,“方便告訴嗎?”
“啊?”中原中也被問到不明所以,然后還沒開口就被急匆匆跑過來的太宰治一把拉走。
他看見她的眼里滿溢而出的失望。
但是太宰治死死攥著自己的手和耳邊呼嘯而過的夜風(fēng)讓他來不及做出一個看似合理其實滿是狡辯的解釋。
太宰治扭頭往回望,確定她的影子徹底在夜色里隱去時才放慢了速度,結(jié)果被中原中也劈頭蓋臉一頓罵:
“混蛋太宰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他喘了口氣,盯著面前面無表情的太宰治,“我記得我昨天才看過你腦子里的各項指標啊!難不成又壞了嗎?!”
太宰治一言不發(fā),眸子卻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他試探性地用指尖輕輕觸碰著中原中也的手,見對方并沒有反抗的意思,便逐漸插進他的指縫里,“咔噠”一聲,輕輕鎖上。
「好像還是缺了什么……這樣是不是還是無法把他鎖住。」
「真是討厭啊……本來想等到四月再送出去的……」
他牽起了中原中也的手,盡力地表現(xiàn)出溫柔,往前方走去。
太宰治把那個小小的盒子藏在掌心里,把心率調(diào)整到正常狀態(tài),然后敲響了中原中也的房間門。
開門迎面就是中原中也一副差點被噎死的臉。
“還不去把自己關(guān)了?這種事情還要我來?”
「好暴躁呢……」
太宰治如是想著。
「為什么他從來不用像女孩子一樣的口吻對自己說呢……哪怕是一句謾罵和指責(zé)也好啊……」
“中也,”他歪著頭輕笑。
“手伸出來。”
“哈?”他揚起一邊的眉,即便心里疑惑,也還是照做了。
他看見太宰治的指尖閃出一絲亮晶晶的銀光,他竭力排除那個最不可能也是最荒誕的結(jié)果,但是還是失敗了。
太宰治輕輕把他手上的手套褪去,低垂著眼眸,眼底看不出這種行為的目的和意義。
纖細的戒指,正正好好地卡在了中原中也左手無名指的指根處,在燈光下溫柔地折射出光芒,和太宰治右手上的光一般無二。
他笑了出來。
太宰治難以理解這個笑的含義。
中原中也笑著把太宰治一頭凌亂的黑發(fā)揉得更亂: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太宰治抬眸,對上中原中也那雙湖藍色的眼眸。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不是只要有它,我就可以永遠地把中也鎖住,寸步不離?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把……這樣中也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中原中也沒有把它褪下來,他當(dāng)時一直認為,這只是太宰治缺乏安全感的一個表現(xiàn),僅此而已。
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戒指的含義,并不只是太宰治不愿意離開他而已。那是太宰治給他打下的烙印,標志著自己的所屬權(quán),無法被奪走。
只有太宰治知道,它還代表了自己永遠的痛苦和思念,以及懺悔。
因為后來,他從那具冰涼的身軀上,把那個依舊閃著光的戒指褪下來,和自己的那一只一并塵封在意識深處時,他才發(fā)現(xiàn),
「原來戒指能鎖住的,僅僅只是自己的思念而已。」
黑暗里中原中也并沒有看見太宰治眼角自淚腺奔涌而出的苦澀液體。
“中也,”太宰治翻了個身。
“把手給我。”
他照做了。
有一個冰冰涼涼的金屬制品套在了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指根,它和太宰治手上的什么東西碰撞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叮”聲。
“是戒指喔?”他笑著問了句。
太宰治竭力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是的呢,這樣中也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如今已和以往不同了,中原中也出于一些原因,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戒指的含義,只是單純地覺得,它很熟悉,像太宰治一樣熟悉,就如同它本就應(yīng)該在自己的指根處發(fā)光。
他收下了那枚苦澀的戒指。
在摩挲指根上褪除戒指留下的印痕時想到你,在小口呷著燙得掉淚的咖啡時想到你,在夢和清醒、日出和日落的間隙想到你。最輕描淡寫的苦澀和最孤寂漠然的疼痛,請品嘗吧。在一切一切走到盡頭的最后,請讓它悄無聲息地和所有曾被燈光染成暖色的思念一并終結(jié)了吧。
04
仍舊是三年前。
“我是第619號仿生人,編號619,代號失格。”他這么說著。
“我可以叫你太宰,太宰治嗎?”
“是。”
“所以……你是我的誰?”
他抬起頭問。
它一直沒有答案。
「你是我的信仰,我的救贖,我的光……或者說……」
「我的愛人?」
「可是,你也是如此認為的嗎?」
中原中也觀察報告其二:
觀察項目編號:619-失格
項目等級:【數(shù)據(jù)刪除】
生理指標:正常
記錄:
1.失格的“自殺傾向”仍未好轉(zhuǎn),原因依舊不明。
2.失格開始密切關(guān)注我,安全感急劇下降。具體原因不明。具體表現(xiàn)為:不愿意我單獨外出,不允許我查看關(guān)于三年前的六月發(fā)生的員工死亡案件,不允許我接觸一切有關(guān)槍械刀具的物品等。
暫無其他異常現(xiàn)象。
【A】中原中也
他看見太宰治再次癱在自己床上死纏爛打要跟他一起睡。
“等這個混蛋過了適應(yīng)期就馬上給他送走。”他如是想著,困意逐漸侵占大腦,于是喊了一聲太宰治,讓他幫自己沖一杯咖啡。
太宰治一言不發(fā)地撫平睡衣上的褶皺,走出去了。
過了大概半刻鐘左右,他又走了進來。
中原中也輕輕呷了一口。
痛苦隨即順著神經(jīng)傳達至中樞。
苦,很苦,苦到將近掉淚,卻是他最習(xí)慣的糖度。
這個習(xí)慣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抬起頭狐疑地盯著不明所以的太宰治。
他明白中原中也在疑惑怎么,只是輕輕一笑:“啊啊……真是抱歉,糖加少了呢。”
他試圖將一切自己計劃之外的東西掩蓋,于是他成功了。
他知道真相不可能永遠被掩埋,但是他依舊甘之如飴。
「我不知道他這一切行為的目的和意義究竟在于什么,但是我能夠感受到,他對我隱瞞了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清楚這種重要性究竟是對他而言還是對我而言。盲目猜測,他害怕失去我。」
事態(tài)的徹底嚴重化是在那一次對話之后。
以下為對話內(nèi)容:
“太宰。”
“嗯?”
“你告訴我,三年前的六月,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為什么一直間接地讓我避開這個話題?”
“中也……”
“我要你解釋。”
“……”
“我能拒絕嗎?”
“不可以,這是A級命令。”
“……”
“你不會愿意知道的。”
“為什么?”
“沒什么。”
“嗶——”
他把自己關(guān)掉了,似乎只有陷入沒有意識的沉睡,他才能忘掉那即將被揭開的真相。
多么痛苦啊。
我不能說。
你會為此厭惡我,鄙棄我的,然后再次離我而去。
原本以為,只要把你記憶里關(guān)于我的一切,連著我的所有感情一同扼殺,就可以在門前好好說話了,可是并沒有啊。城市依舊喧囂,睜眼看身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可我還是無法變得灑脫啊。在那之前,毫無顧忌地肆意行事,消耗一切也在所不惜,到頭來我還是嘗到了戒指淡淡的苦澀味道。
還是請你愛著我吧……,別去揭開那還未愈合的傷疤,因為除你之外,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愿意溫柔地和我說晚安了。
第二天中原中也起得很早,他要去看清被太宰治深埋心底的,三年前的過去。
「原諒我對你意愿的不尊重,但是我還是無法容忍,它在我們之間的阻隔。」
他叩響了森鷗外辦公室的門。
門口的森鷗外有些疲憊:“中也君?有什么事嗎?”
他說得極其鄭重:“森先生,”
“三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看見森鷗外瞳孔驟然一縮:“并沒有發(fā)生特別的事啊?中也君你指的是失格的誕生嗎?”
中原中也一瞬間被欺騙和隱瞞淹沒。
“為什么……為什么連您都要隱瞞……”
森鷗外凝視著他,最終還是緩緩開口:
“你不會愿意知道的,那對于你來說,是致命的秘密。”
“我在所不惜。”
「失格,我很抱歉,但是中也君他必須知道。」
森鷗外深深吸了口氣,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難以說出的話語:
“中也君你……”
那句話把中原中也的意識炸得粉碎。
“是失格的同類,也就是仿生人。”
「我的世界崩塌了。」
弗拉明戈:
05
“你會活成如同這個名字一般的人,而不只是一個代號。”
“中原中也”這樣說道。
“失格的外部直接控制權(quán)已經(jīng)轉(zhuǎn)移給你了。”
意識的斷裂使中原中也無法從腦海里扯出一片理智,只是木訥地點頭。
【外部控制程序啟動中】
【LOADING】
【以下是初始狀態(tài)的記憶:】
“我是第619號仿生人,編號619,代號失格。”
“我可以叫你太宰,太宰治嗎?”
“是。”
他感到三年前的過去正在和今日重合,一切都在迷霧之下回到正軌。
曾經(jīng)有一個人在他耳邊喃喃細語了無數(shù)遍的“太宰治”,語氣溫柔,滿是愛意。原來只是自己,三年前還是人類的自己。
唯一解釋不通的是,三年前他根本不認識,也不知道太宰治這個仿生人。
【請選擇快進時間】
【兩個月】
“中也,手伸出來。”
戒指,中原中也抬手盯著左手無名指根,那枚閃閃發(fā)亮的金屬制品,和三年前太宰治記憶里的一般無二。
「但是為什么……一個月前他才把這個東西交給我?」
「我……」
他看見自己揉了揉太宰治的頭發(fā):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什么意思?我那時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這種東西的含義,不是很明顯的嗎?但是我……為什么忘記了呢……」
「那時候的我,原來是深愛著你的啊……」
【請選擇快進時間】
【三個月】
“中也,我很任性嗎……”
“啊?我只知道你相當(dāng)討厭。”
“有一種很任性很肆意的舞蹈,名字是弗拉明戈。”
“聽說過呢。”
他看見太宰治的意識里滾過一行字:
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失去所有,但是為了不留下任何遺憾而編織成的這支旋律……
“在那之前,請和我一起,跳一支弗拉明戈吧。”
“什……”
“中原中也”笑了出來。
“好。”
“前提是中也跳女步喔。”
“?滾啊!”
畫面暗淡下去,大概是太宰治關(guān)閉了主機。
但是那行字仍舊在黑暗里閃爍,是太宰治之后加上去的:
我沒有跳成那支弗拉明戈,就如我不曾說出口的愛戀一樣,在孕育著的子宮里被掐斷了,連著我一起,連殘余的灰燼都被燃燒殆盡。
【請選擇快進時間】
【24小時】
“中也,有人敲門喔。”
“你自己去開門啊混蛋,你沒有腿的嗎?”
“啊……痛得要死過去了呢……”
“嘁。”
“中原先生?”
“是我。”
“我們找619。”
“中原中也”瞇起了雙眼:
“什么事?”
“請把他交給我們。”
“目的?”
“無可奉告。”
恐懼感從腳底游走至指尖:
“那就請回吧。”
他聽見了太宰治及其不安地喚了一聲:“中也……”
“很抱歉,中原先生,619必須成為我們獲勝的途徑。”
“什么意思?”
“他生來就是殺戮的道具。”
太宰治掏出了槍:
“閉嘴。”
來者開始慌亂:
“619把槍放下!”
“給我滾。”
他看見門外的人摁了摁耳后的通訊器:
“什么?……好吧。”
原本對準太宰治的槍口被什么東西撞歪了。
隨后一切都在太宰治的世界里永生。
「那一聲歸零一切的槍響,殺死的不只是中也,它連同曾經(jīng)的太宰治一起殺死了。」
畫面變得愈加模糊,他只能看見飛奔而過的走廊,和盡頭那盞“手術(shù)中”的紅燈。
那天,太宰治親手割斷了自己的喉管,組織液濺了一地。
但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被復(fù)原了,于是他割斷了手腕上的軟管。
依舊沒有用。
他把自己化得遍體鱗傷,再把那殘破不堪的身軀丟進滿溢著水的浴缸,繃帶漂浮,刀械沉底,組織液飛濺,他聽見了自己機體報廢的電流聲。
好想死。
視線一度極為模糊,他等著那些冰涼的液體把心臟上的那個空洞填滿。
「為什么這么晚才意識到,我只是個程序,實體化的程序,會自動修復(fù)的程序,本就不曾擁有過生命,又何談死去?」
太宰治把頭埋在臂彎里哭泣,悲哀那已經(jīng)被掐滅的光。
“太宰君?”
“……”
“中也君他,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活下去。”
于是有一個故事誕生了:
我遇見你,我愛你,我殺掉你……
我創(chuàng)造你。
他看著那副軀體一點一點被組建起來,是記憶里的樣子,被復(fù)制了出來。
中原中也的大腦被泡在營養(yǎng)液里保存著,等待記憶的轉(zhuǎn)移。
【編號429-污濁的仿生人制造完成】
【準備進行意識轉(zhuǎn)移】
散發(fā)著微光的進度條停止了。數(shù)字顯示40%。
“怎么回事?”
“中原先生……腦死亡了。”
森鷗外扭頭盯著太宰治:
“沒有辦法的話,這40%也將作廢。”
他聽見太宰治輕輕說了句:
“我就是那殘缺的60%”
“把我的數(shù)據(jù)庫調(diào)出來,再把有關(guān)的復(fù)制一份,轉(zhuǎn)移。”
“因為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什……理由?”
太宰治苦笑著舉起了右手。
“我曾以為會共度余生。”
“對了,請把關(guān)于我的一切刪去吧。”
“不必如此。”
“不,是我殺了他。”
“太宰君……”
“他會恨我的。”
「只要把所有感情扼殺,就能在門前好好說話了吧。」
「我會再次寫下那些無疾而終的情書,再次把戒指戴在你的無名指根,再次跳一支已成遺憾的弗拉明戈。」
「這一次,我還要中也跳女步。」
【請選擇快進時間】
【一年】
太宰治自混沌中醒來。
中原中也制造完成后,他不聽森鷗外的勸阻,沉睡了整整一年。
時間對于他來說是致命傷。
“早上好,中也。”
「又見面了。」
06
中原中也猛地把門甩開,瞥見了角落里面無表情的太宰治。
「瘋子……瘋子……」
「明明告訴我就什么事都沒有了……我恨你?開什么玩笑?明明,明明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太宰治抬頭,鳶色的眸子黯淡無光。
“太宰……”
他含著哭腔朝他走去。
“master?”
他聽見太宰治唇齒間迸出一個詞。
“什么?”
“我的外部直接控制權(quán)已經(jīng)在中也手里了吧。”
“……”
“中也就是我的master了。”
“閉嘴。”
“好的,mas。”
“我他媽讓你閉嘴!”
他逼近了太宰治,卻發(fā)現(xiàn)眼底已經(jīng)沒有曾經(jīng)的那種愛意了。
「他像個木偶。」
“理由?”
“我愛你。”
十二分堅定的話語,從指縫里猝不及防地溜了出來。
「人生之中那么多借口,卻唯獨“我愛你”最為可笑瘋狂。」
“愛?”太宰治歪著頭。
“愛是什么?恨又是什么?我原本以為,只要中也一直愛著我,就足夠了,可是,我連生命都不曾擁有過,居然還在這里……”
“居然還在這里渴望著什么……”
后半句活被中原中也堵了回去,手法是一個吻。
他狠狠地吻上太宰治的唇,它無比用力,滿是悲傷和絕望,像是要把過去的一切,珍愛的也好,憎恨的也罷,全部封緘進這個吻里,刻入骨髓。
心臟像是被誰開了一槍,血液順著組織,從眼睛里漏出來了。
卻是透明的。
中原中也一遍又一遍顫抖著語調(diào)重復(fù):
“我愛你啊……”
「很可笑吧?我那40%,居然是愛你的呢。」
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
他知道黃昏轉(zhuǎn)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
第二日醒來時,有誰已經(jīng)離去。
通訊器沒有回應(yīng)。
又有誰站在高處,沉睡著,下墜。
中原中也顫抖著指尖在操縱面板上摁下一串凌亂的代碼。
【是否強制性喚醒619-失格?】
【是】
畫面顯示出來,于是他知道,太宰治還沒有“死”。
“太宰。”
“……我在。”
“給我活著滾回來。”
他頓了頓,又添了一句:“這不是命令。”
尖嘯著的風(fēng)聲里混進一聲輕笑:
“理由?”
“你還欠我一支弗拉明戈。”
太宰治的笑聲愈發(fā)肆意:
“中也跳女步。”
后記:
“中也不要總是踩我的腳啦……”
他看見中原中也踩著肆意張狂的舞步向他逼近:“給我閉嘴啊混蛋。”
太宰治輕輕摟住對方纖細的腰肢,往自己身邊靠了靠。
然后吻住他淡色的唇。
中原中也一度腳底發(fā)軟眼角飆淚。
“報復(fù)……這他媽絕對是報復(fù)……”
被親到腦缺氧的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往外倒,嘴角卻笑意不減:
“太宰治……活的太宰治……”
“……”
他把手套褪下來,“咔吧”一聲把太宰治的手鎖上。
“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愛してるよ。」
——fin.——
寫在后面:
是五一假期垂死掙扎的摸魚,弗拉明戈篇已經(jīng)神志不清邏輯亂套了,見諒。
依舊謝謝看到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