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伯樂聯(lián)合主題 【一路同行】
引子、
從C城的高速收費口下來,小七長舒了一口氣,高速上那讓人窒息的黑夜和無邊的恐慌,仿佛隨著車子駛離高速,都已被她徹底甩脫,看著眼前熟悉的縣城主干道,她突然有種重生的錯覺。
從上海到C城,只有四百多公里,但這一路上車禍數(shù)不勝數(shù),隨處可見。
碾壓過飛濺的汽車零部件碎片,看著幾輛車幾輛車抱團似的撞在一起,耳邊嘶喊著的一直是那由遠(yuǎn)及近或由近去遠(yuǎn)的、撕心裂肺的警車和救護車的尖叫聲,這些觸目驚心的連環(huán)車禍把第一次開車上高速的小七給嚇壞了,同時也莫名地恐懼起來,仿佛在這濃濃夜色中,車禍這個惡魔此刻也正在她的身后,一路追趕著她,或許就會在下一秒,也要把她拖進這個碰撞的深淵,她無處可逃,唯有牢牢抓住方向盤,繃緊和調(diào)用所有她能控制和指揮的神經(jīng),在導(dǎo)航孤獨的喃喃自語聲中,一路向前,直到C城高速收費站的出現(xiàn),才讓她仿佛找到了一條逃生的通道。
小七在匝道口的路面稍微停留了一會,定一定神,閉一閉眼,揉一揉腰,然后低頭把導(dǎo)航的目的地再修改一下,把原來的縣城主干道名改成她老家所在的村名。雖說現(xiàn)在,她已進入這個她生活了十六年老家的小縣城,但對于這些年突然冒出來的新路,她依舊不熟悉,她仍需要依賴導(dǎo)航,目前也只有導(dǎo)航才能幫她找回正確的回家路。
一、
小七開的是一輛新款寶馬X5 SUV, 前幾天剛提到手,牌照還沒來得及上,現(xiàn)在車上掛的只是一張臨時滬牌。車身是純白色,這是小七最喜歡、也是最向往的顏色,白得特別純粹又特別干凈,雖然,這車身顏色和她的皮膚色有點不搭,是特別明顯的白加黑。
說到這黑皮膚,小七就惱火,尤其在她17歲那年去上海之后,她甚至有些恨這身皮膚,讓她無論走到哪里,就能讓人一眼看穿她來自農(nóng)村,而且是那種極窮的農(nóng)村,以至于她想編一個更好的身份,都無法得逞。她也曾想盡一切辦法,包括買最貴的護膚品,用最好的美白霜,甚至開鉆石卡去做最高級的面部護理,但依然無法改變這皮膚自然的黝黑。在這場顏色大戰(zhàn)中,小七最終完敗。
車子開到一個分叉路口前,導(dǎo)航提醒小七前方紅綠燈路口右轉(zhuǎn)。但不知道怎么的,小七并沒有聽導(dǎo)航的指揮,她把車子滑行到路口,也剛好紅燈亮起,小七把車停了下來,默默地想了一下,等綠燈再亮起時,她沒有跟著導(dǎo)航右拐,而是繼續(xù)沿著這條縣城主干道向前開,往縣城鬧市區(qū)開去。
“你已偏航,路線重新規(guī)劃中……前方路口請掉頭!”
“前方路口請掉頭!”
“前方路口請掉頭!”……
導(dǎo)航堅持著忠于職守,一直喋喋不休地叫著,每經(jīng)過一個路口,它都要提醒小七掉頭,可它不知道小七已在心中默默修改了目的地。
小七把車停在路邊,打開雙閃,然后伸手關(guān)了導(dǎo)航,才讓這個頑固的家伙徹底閉了嘴!
22:10,小七瞄了一眼導(dǎo)航上的時間。這該死的春運堵車,六個小時的車程居然讓她開了十四個小時。她知道只要再往前開過幾個路口,就是她們縣城最好的五星級酒店,之前她熬不過羅毅的一再請求,說一定要來她的家鄉(xiāng)看看,那晚他們就住在這個酒店里。
今晚她也不想回家,一想到老家那張破舊不堪的床,和床邊那到處斑駁、剝落掉下來的墻灰,她就覺得猶如千萬條蟲在她身上爬。
“能少在那床上睡一晚算一晚吧,況且開了這么長時間的車,確實也需要好好泡個澡,在老家,壓根就沒這泡澡條件!”她在心里說服自己,然后,就在那一刻,她改變了前進的航向。
沒有導(dǎo)航,她也能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五星級酒店標(biāo)志性的建筑,錘著自己發(fā)脹發(fā)酸的腰和腿,小七有些后悔,不該如此沖動,一個人開車上這高速,尤其還在這該死的春運期間。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看來此言不虛。從今天高速上的那些擁堵的私家車,小七深深體會到中國人回家過年的那份熱情。但一想到高速路上的各種堵,以及隨處可見的交通事故,小七除了心有余悸,也還覺得有些不值。
平安才是福!小七在想那些在回家路上出了車禍的人家,那年一定是沒法過得太平,尤其是在回家高速路上還丟了性命的,那年就要過得更加凄慘了。
二、
此刻已接近深夜,通往縣城的主干道上車不多,偶有幾輛外地牌照的車在陪著小七。
“他們也是從外地回老家過年的吧!”小七心想。此時的她輕松了許多,終于可以不用像在高速上一樣,把神經(jīng)繃得緊緊地,也終于可以有心情看看車子外面的世界,不必一直死盯著前方道路。和高速上那無邊的黑夜不同,通往縣城的主干道的兩邊已掛上一排排大紅燈籠,在橘紅色的映襯下,這暖暖的色調(diào),看上去非常喜慶,離縣城越近,這種年的氛圍越是濃烈,不僅僅是道路兩邊,很多沿街的房屋、商鋪也都有燈籠高掛,還有那閃爍的、略帶夸張宣傳的霓虹燈,廣告牌,無一例外,都在告訴人們,年就要來了。
是啊,今天都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又到一年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是得要好好熱鬧熱鬧。
小七以前也是喜歡過年的,尤其是媽媽還在世的時候。那時候,每到過年,媽媽都會把她打扮得像個小洋娃娃。
正月初一的早上,媽媽會讓她穿上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還會在她的翹天辮子上扎上兩朵漂亮的大紅頭花,媽媽也會在小七的臉頰上抹上腮紅,也會讓小七像大人一樣用嘴唇去吸那請村子老先生寫對聯(lián)剩下的紅紙片,這樣小七就能把嘴唇也染得紅紅的,等這些都打扮好,她就可以出門和同村的小子們一起挨家挨戶去拜年,因她長得像極了畫上的童女,故也頗受鄉(xiāng)鄰里大爺大媽們的喜愛,拜年時,她也會獲得比其他小朋友們多一些的糖果。
當(dāng)然,小七最得意的還是她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的睫毛很長,長到自己眨眼的時候,都能拿自己的余光看見她長長的睫毛,這是她唯一成功遺傳了她媽媽的優(yōu)良基因,是唯一的,而其他則都來自于她的爸爸,包括她那身黝黑的皮膚和高挑的個子。
在村里,大家都喜歡叫她小七,倒不是因為她爸媽生了七個孩子,排行老七,而是那年她碰巧是穩(wěn)婆所接生的第七個孩子,而又湊巧是個閨女,于是穩(wěn)婆就戲言說她是七仙女下凡,于是小七就成了她的小名,并且全莊很快就叫開了,至于大名魯曉霞,村里人倒是知道的不多。
在上海這個大都市里,那些常年混跡于KTV的商賈名流及公子哥們也都不知道她叫小七,更不知道她的大名,他們只知道她叫黑玫瑰,是一家高檔KTV里的二等媽媽桑。
黑玫瑰之所以能名震上海灘,除了她那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高挑個子和黑皮膚外,還有她胸口那朵若隱若顯的黑玫瑰紋身,之所以當(dāng)時要紋這朵黑玫瑰,而且紋在胸前,她不記得了,但她確實是靠著這朵黑玫瑰在上海灘出盡風(fēng)頭。對她而言,從出臺那天起,魯曉霞早死了,回老家時她是小七,在上海灘她就是頭牌黑玫瑰。
這個名頭很響,以致讓許多風(fēng)流浪子們一直對她趨之若鶩,小七也不記得了,在她闖上海灘的這些年,曾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又有多少男人在她胸前親吻過那朵妖艷的黑玫瑰,她只知道,出道的這些年來,只有羅毅跟她相處時間最長,而羅毅也是讓小七唯一動過心的男人。
小七知道,跟著羅毅她只能做一個不光彩的小三,沒名沒分,但她確實也從來就沒要求過羅毅許諾過什么。遇有緣人,做開心事!不問是劫是緣,彼此開心就好!這也是她們這個行業(yè)的規(guī)矩。
羅毅也非常尊重她,并沒有將她直接包養(yǎng)起來,讓她做只籠子金絲雀。不但不包養(yǎng),甚至還讓小七繼續(xù)在KTV里做她的媽媽桑,羅毅的要求只有一條,且也很簡單,就是他帶客人去捧場的時候,小七無論當(dāng)時在陪誰,都必須推掉,那一晚,羅毅只要小七。
今年,小七原本也可以跟往年一樣不用回老家過年,事實上,她也記不清到底有幾個年頭沒回過老家過年了,自她把女兒小艷送回老家讓父親幫忙養(yǎng)著,除了按時按點給父親匯錢,她都不用回去。要不是這次年前,羅毅讓他老婆來上海給押著回了臺灣,否則,此刻他們應(yīng)該在國外某個地方過新年,前幾年,羅毅都是這樣安排的。
為了彌補這個缺憾,也算是給小七一個補償,羅毅臨走前讓司機轉(zhuǎn)交給小七一張黑卡,讓她去給自己買個新年禮物。小七不想用羅毅的錢,這些年來,除了她該得的,她從來不多拿一分,包括兩人在國外時,小七也沒跟羅毅提出任何過分要求,也沒見著名牌包包、名牌表啥的,就一定要弄到手。這也是羅毅這些年來特別欣賞小七的地方,當(dāng)然羅毅也特別喜歡她年輕充滿活力的身子,尤其那一朵盛開在胸前的黑玫瑰。
小七想到快過年了,那就還是給自己買個禮物吧!一開始,小七也不知道買什么好,有次偶然經(jīng)過4S店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在她剛學(xué)會開車的時侯,羅毅曾許諾過要送她一輛車,況且在上海,沒輛車也確實不方便,于是她就一眼相中了這輛純白色寶馬X5 SUV,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女孩子的虛榮心在作怪吧。
特喜歡這種白,白得干凈又白得純粹!當(dāng)然,她也沒全刷羅毅的黑卡,而是用自己這些年賺來的錢辦了首付,剩余部分用羅毅給的黑卡辦了分期還款,這樣可以獲得更多優(yōu)惠,而貸款的錢,她計劃著會按時存入卡中。
本來小七只想一個人留在上海安安靜靜地過春節(jié),但她沒想到,快過年的這幾天,上海突然一下子就空城了,仿佛以前每天看到的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嗖”的一聲全都消失了。
提了車,游走在空蕩蕩的街上,那一刻,她突然特別想家,想她的父親,想她的閨女小艷。
現(xiàn)在自己也有了車,說走就走的一場旅行,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是個問題,打定主意之后,小七就急匆匆在商場里買些新年禮物,就開車上了高速往回趕,只是她沒想到高速上會堵得這么厲害,一個六小時的車程居然讓她整整開了十四個小時。尤其,在黑夜如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wǎng)從天上扣下來之后,她的慌亂也到了極限,這不僅僅是她第一次上高速,也還是她第一次開夜路,連遠(yuǎn)光燈都不會用的她愣是憑著系統(tǒng)自動啟動的近光燈開完全程,萬幸,她終究還是一路平安開到C城。
小七也本想開著這輛寶馬去村里炫耀下,雖說是貸款來的,但好歹也是花的自己賺來的錢。但不知為何,在到那個岔路口的時候,小七還是突然改變了主意,決定還是像往常一樣,打車回鄉(xiāng)下,而這一夜她也不想回家,就直接去了之前她住過的五星級酒店。
三、
因昨晚長時間開車,小七在縣城五星級酒店里舒服無比的大床上昏睡了很久,直到太陽八丈高才起床。她從沒想過,開長途車會如此累。以前和羅毅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都是羅毅開車帶著她到處跑。平時在上海市內(nèi)用車,也都是羅毅的司機來服務(wù)。當(dāng)然,她之所以會開車,也得感謝羅毅,不光給她報了名,還時常在野外,讓小七自己開!
小七對開車很有天賦,一摸上方向盤,就開得有模有樣,倒不像羅毅的其他女人一樣,只會裝模作樣的大聲尖叫、搔首弄姿。這跟小七性格有關(guān),雖然她是個農(nóng)村娃,但她很珍惜在上海灘的每一個學(xué)習(xí)機會,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
揉著依然發(fā)脹發(fā)酸的腰,她開始有些想羅毅,趁著沒起床,給羅毅又發(fā)了幾條短信,告訴他自己買車刷了他給的黑卡,也告訴他此刻她正在他們上次一起住過的老家酒店里,等等。當(dāng)然,這些短信小七也只能發(fā)到她倆共知的手機號碼上。
小七從不纏著羅毅,更不會去故意破壞他在臺灣的家庭。這種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確實也讓羅毅要更癡迷小七多一些,這也是他們多年來的相處之道。用羅毅的話說,小七守本份,不亂來,這種女子在煙花風(fēng)塵中尤為難得。
透過酒店的玻璃窗,小七看著外面的世界。對于眼前這個小縣城,她好像從來就沒認(rèn)真看過,唯一在她記憶深處,對于縣城的印象就剩下那一片片烤得噴香的面包。
她記得,那時她和小艷差不多大,也還沒上小學(xué),有一年也是要快過年的時候,媽媽帶她來縣城買滑雪衫,她們沒錢去大商場,只能去最便宜的地攤上去買仿冒的滑雪衫。
在擁擠嘈雜的老街集市上,她記不清當(dāng)時媽媽讓她試了多少件滑雪衫之后,才最終選下那件讓她穿著過了好幾個年的大紅色的滑雪衫,直到滑雪衫的拉鎖壞了,衣服也縮到肚臍,實在穿不下了, 媽媽才不得已把它拆開,把里面的化纖棉拆出來,再填補到新的棉衣里去。
那件紅色的滑雪衫她印象很深刻,但遠(yuǎn)沒有沒能吃到嘴的烤面包的香味讓她懷念。
那年買完滑雪衫,媽媽就沒錢了,而那個烤面包攤,就在那時出現(xiàn)在小七面前,雖說那面包只要五毛一塊,小七也在攤前站了很久,看了很久,唾沫也咽了很久,但最終媽媽還是把她拖走了,在村里,或許媽媽還可以幫她賒上一塊,可這里是縣城,她們舉目無親。
于是,那個烤得噴香的面包就這樣一直深深烙印在小七的記憶里,十多年過去了,小七一直還惦記著這縣城的味道。
小七想努力再辨識一下以前老街集市的位置,竟然已經(jīng)是再也不能夠了。
縣城這些年變化太大,不光容貌變了,縣城也明顯長高了,以前的那些破舊老區(qū)早已被拆遷,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鱗次櫛比,小七站在窗邊,突然有種又重回到上海的錯覺。
今天是個大晴天,但冬天的太陽一直看上去都是懶懶的。在酒店的后方,是一個偌大的公園,因引進了一些外地觀賞植物,樹枝也不像以前那樣光禿禿,倒是滿眼都是綠色。聽父親有說起過,今年縣城是下過幾場小雪,但因天氣變暖的緣故,終究也還是沒能堆積起來,所以,屋頂上、公園里,并沒有任何雪的痕跡,小七記得小時候,每到過年,這雪厚得能足以蓋住腳面。
公園中心有一個很大的湖,湖面上還能看見一陣陣冉冉升起的霧氣,如薄紗似的,在慘淡的陽光下,在湖面上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抓著,來回牽扯。
隔著窗戶小七看了一會,她又在想這次給父親和小艷買的禮物,這些年她除了定期給父親匯錢外,好像也沒買過什么像樣的禮物。
那天,小七在商場里轉(zhuǎn)半天,除了給老父親買了最高檔的煙酒,給小艷買了個米老鼠的高檔書包外,她也不知道還該買些什么,走到服裝那邊,才想起快過年了,還得給老人和孩子買件新衣服,于是就分別給他們各買了一件羽絨服,給父親買了一件藏青色的,給小艷則買了一件大紅色的,看起來很喜慶。
紅色!農(nóng)村人都喜歡,對于白色,鄉(xiāng)下人有太多忌諱。誰家回鄉(xiāng)下辦喜酒,如新娘穿了白色婚紗,他們能談?wù)摵枚嗄辏V說著這新媳婦不懂事,用他們話說:“披了那么一身白,人家知道的是結(jié)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家里死了人了呢!”
這也是小七突然想到的,對于純白色的車子,父親一定不喜歡,當(dāng)然,小七也不想讓如此貴重的車子成為村里人又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
對于閨女小艷,小七并沒有多少特別的感情,她始終認(rèn)為小艷就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人世間,小艷的存在,就像她肚子上的那道剖腹產(chǎn)留下的疤一樣,是她小七這一輩子屈辱的見證。到目前為止,小七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缺德的男人在關(guān)鍵時候,偷偷取下了避孕套。等她肚子大起來的時候,原本也是有機會去流掉的,但那時她才十八歲,且身無分文,最后實在沒法才偷偷生下小艷。生小艷時,也不順,還是臀位,難產(chǎn),差一點她就死在那臨時租借的宿舍里,幸好大媽咪心善,把小七母女及時送去醫(yī)院,經(jīng)破腹產(chǎn)生下了小艷,而那一年,離小七去上海才隔了一年零三個月。
四、
上海灘是天堂,也到處是黃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命去享受、去撿錢。對于已死過一次的小七來說,她早已把這一切都看透:這個天堂只屬于有錢人,對于窮人來說,那只能是地獄,錢,才是唯一通往去天堂的船票!
小七之所以會從正經(jīng)打工到最終淪落到風(fēng)塵,她也說不上是因為自己太年輕被那些媽咪坑了,還是自己愿意,反正從踏進KTV那刻起,她就無法再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線,尤其在看到那些同時入行的小姐妹們大把大把賺鈔票的時候,她就徹底放棄了自我。
有了第一次出臺,那就意味著無數(shù)次,從一開始小七出臺還挑人,到后來誰也不挑。
在KTV浪跡這么多年,她只明白一個道理:錢他媽的就是王八蛋,誰壞它才愛!沒有最壞,只有更壞!為了能賺到更多的錢,小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yuǎn),也變得越來越壞,也不再管那男人是青蛙還是癩蛤蟆。而男人也是那么賤,越壞的女孩他們就越愛!
小艷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懷上的。小七確實真不知道小艷的親生父親是誰,反正去問了,也肯定沒人會承認(rèn),除非拖著他們?nèi)プ鲇H子鑒定。
“你神經(jīng)病吧!老子只是隨便玩玩,你還想讓我娶你啊!”對于那幾個小七曾出臺的熟客,小七也曾試探著問過他們,但基本上都無功而返。不光沒問出結(jié)果,這些人在小七問了之后,都基本同一副德行,沒幾天就悄悄地銷聲匿跡了,在上海灘想要再碰上他們,連機會也都沒了,更別說會再來捧她的場,來點她的臺。
小七想想也明白了,男人么,不就是出來找樂子的么?誰愿意惹上這么個大麻煩!再說了,上海灘,這樣的KTV哪里不好找,何必要吊死在小七這一棵樹上。
慢慢地,小七也不那么認(rèn)真了,也不再去詢問那些熟客有關(guān)這孩子的事了,反正自己生下來了,就這樣著吧,這都是命!
這也是為什么她不喜歡再去纏著男人,包括對羅毅也一樣。還是那句話:遇有緣人,做快樂事,大家都開心就好!這年頭,這世道,不允許認(rèn)真,誰認(rèn)真誰就會輸。這是煙花之地教給小七最深刻的人生哲理,雖然很痛,但也很實用。
因怕名聲不好聽,小七也沒敢在老家鬧出大動靜,當(dāng)時,在大媽咪的幫忙下,就在上海找了個阿姨,把孩子帶到三歲,然后就直接給她送到鄉(xiāng)下老父親那里去了。
自小七母親去世之后,父親也一直沒能再找上個老伴,就這么一個人獨居著,給他個孩子陪伴,父親也就沒那么寂寞了。
村人有好事之人問起來,就說是小七在上海撿的,自己收養(yǎng)了!村里人大概也知道是咋回事,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又有誰會在乎呢?再加上小七剛把小艷送回來的時候,還能常回去看看,也時常給村里大人、小孩帶上些好煙、好酒、好零食,村里人吃了,也就不再亂說了,小七父親也忠厚,難得與村里人鬧矛盾,所以,小艷并沒有給這個家?guī)硎裁床缓茫喾矗袀€小艷的陪伴,老父親倒是沒以前那么頹廢了,一門心思幫著小七在老家全心全意地照看著小艷。
嘟嘟嘟~? 手機的一陣鬧鈴響起,小七才想來,是時候該去退房了。
小七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湖中心,霧氣半天也沒能散干凈,還像個薄紗似的在那里牽扯。小七想到老家門前野地的霧,也如同這湖面上的霧一樣,小時候總以為那是仙境,可當(dāng)她沖過去,走近了,那仙境又跑遠(yuǎn)了,仿佛她一輩子也追不上。
小七下樓退了房,用電話叫了車。
等出租車到酒店門前的時候,小七又匆匆忙忙從自己的車后備箱里把給老父親和小艷買的新年禮物和行李箱拿到出租車上,然后打開后座門,坐了進去。
“姐,你那車是寶馬X幾啊?老貴了吧!咋不自己開車回呢?”司機是個小伙子,一坐上車,就開始和小七搭訕。
“X5,不貴!我腰閃了,開不了了!”小七看著車窗外昨晚睡了一夜的五星級酒店高樓,用家鄉(xiāng)話答道!
“可惜了!姐,你要是把它開回去,估計全村人都要亮瞎眼了!姐,你這是在哪發(fā)財啊?一看你樣子,就知道姐是個成功人士,肯定是個大老板!”司機看了看后視鏡,繼續(xù)搭訕。
小七沒再搭理他。心想:“天底下哪還有我這樣的成功人士,哪有我這樣的老板?”
五、
在村口的那條大馬路前,小七下了車,并拿上那些禮物和行李箱,走上通往家的那條小路,那條路從小七記事時起,就一直存在,而且永遠(yuǎn)都那么小,像一條帶子鋪在小河邊,河的盡頭轉(zhuǎn)彎處,就是她的家,那個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現(xiàn)在,家里就只有父親和小艷住著。那路雖然寬度沒變,但顏色一直在變,從最早的泥路,到后來磚頭鋪的文明路,再就是現(xiàn)在的水泥路,雪地靴的鞋底冰冷地敲打著路面,一路上還啪嗒啪嗒的響著。
“小七回來了!”經(jīng)過鄰居王大爺家門前時,大爺在院子里看見小七,忙著給小七打招呼。
“是的,大爺!我回來了!”小七一邊回答,一邊在想,剛才這聲回答是否用了老家話,而不是在上海習(xí)慣多年的洋夾土的普通話,否則,又得要被村上那些好事的人議論很久,他們習(xí)慣以說家鄉(xiāng)話為美,說普通話為丑,如果誰不小心說了幾句普通話,他們一定是要在茶余飯后一起編排那孩子忘了本:“他娘的,才出去幾天就忘本了,看她浪的,話都不會好好說,跟個南蠻子似的!講的什么一口鳥語!”。當(dāng)然這樣編排,也不僅僅只針對小七,而是針對所有那些離家又返鄉(xiāng)的農(nóng)村娃。誰家的孩子,也不準(zhǔn)忘本,這是他們所有人的心愿!
“小七姐,你今年也回來過年啊!”說這話是王大爺家那考上大學(xué),現(xiàn)在工作在無錫的小子大偉,聽見王大爺說話,也忙從堂屋里走出來,走到院門前和小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