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生的男孩還是女孩

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一對夫妻彼此捆綁在一起在水里掙扎，他們拼命的揮舞著四肢，最終緩緩沉入深底，他們眼中含著對彼此的怨恨，他們很傻對不對？為什么不解綁呼吸一口氣呢？這樣的場景真令人窒息。

再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一對夫妻手牽著手在水里游，碰上風雨，他們抱在一起避一避，等天晴了，他們繼續攜手前行，這樣的場景很溫馨對不對？

結婚前我們都會抱著對婚姻的美好期待，有些人的婚姻卻不知不覺過成了前面描述的第一種模式，結婚5年的陳曦感覺自己老了很多，她有些茫然，今后的路到底該怎么走？怎么才能將自己的人生狀態從loser中拯救出來，她一邊思索著一邊陷入回憶。

“生的男孩還是女孩呀？”

問話的是一個60多歲大嗓門女人的聲音，在這家陌生的醫院，她顯得有些局促，但對于已經到來的新生命，她很是急切。她身材壯實，穿著一身很是老舊過時的呆板衣服，臉上的表情很是別扭，說是高興但又帶著長久怨氣的味道，說是怨氣卻又帶著莫名的愉悅激動，她就是陳曦的婆婆，和老公李偉一起候在手術室外。

帶著產婦從手術室出來的是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但也聽著不愉。

“不管生的男孩還是女孩，總不還是你家里的”，

陳曦什么也沒說，她感覺腿部發麻冷得哆嗦，但大腦意識清晰無比，心里對女醫生的回答很是滿意，“真是個率性的女醫生啊，為女性很是不平，赤裸裸的鄙視重男輕女的陳舊觀念。”陳曦心里這樣想著，盡管目前為止和婆婆，和李偉沒什么矛盾，但也感覺有些東西在悄然改變，說不清道不明。

不都說剖腹產生孩子不疼莫？剛才手術臺上，除了大腦意識清晰，渾身上下是麻醉后的麻木，尤其是雙腿發麻，麻得發冷，腹部有醫生在進行剖腹產手術，感覺不到手術刀割在肚皮上的知覺，唯有寶寶從腹部扯出時的剎那感覺特別痛，那是一種五臟六腑被扯著的鈍痛，然后有護士包裹著寶寶讓她看了一眼，有種瞬時間擁有這世間難能可貴的珍品，心情愉悅又帶著一股不敢置信的夢幻般的感覺。僅一眼護士就帶著寶寶去清洗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容貌，更別說性別，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確信寶寶是平安的就足夠了，待會可以抱著寶寶看個夠。男孩女孩也不重要，陳曦討厭那種重男輕女的觀念，這種老舊的觀念害的她爸爸媽媽一生吃了好多苦，他們瘦弱的肩膀承受著4個孩子的養育重擔，他們沒什么文化也沒什么技術更沒有什么背景，純粹就靠力氣和汗水以及堅定的耐力，在日子最困難的時候他們竟然打起了賣血的準備，媽媽太瘦，想賣血沒賣上，爸爸倒是賣上了。每次想到這件事，陳曦都會哭一場。后來又是2個姐姐做犧牲，她們放棄了讀書的機會，想方設法去廣州打工掙錢幫襯家里，她記得大姐學習很好也很想讀，原想讀了師范當上老師，為了弟弟和妹妹，她的夢破碎了。

回到病房，安插好各儀器，身下黏糊糊，讓老公幫忙擦洗了一遍，這種事她是不愿意讓婆婆來做的，她平時和婆婆交流不多，總感覺有距離感，雖然生寶寶之前和婆婆沒有吵過架，但說不上親切，不像自己的媽媽一臉和善，但是她也不喜歡媽媽的善良，人善被人欺。

經醫生告知，產后6個小時平躺著不能動，陳曦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動，11月份的氣候外面涼颼颼的，病房里有空調特別暖和，不過腿部還是發麻，因此感覺有些冷，好想有熱水袋可以把腿部捂一捂，只能想一想，卻也不指望有誰幫她做，這里沒有她的父母姐姐們，她有些后悔選擇在這里生產，這是省城的一家三甲醫院。沒有至親的人在身邊，感覺委屈莫名。李偉也讓她委屈，昨晚上水囊刺激宮縮試順產，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疼了一晚上，而李偉卻不愿意陪在病床前，去到外間的過道上休息，讓她有事打他電話或叫婆婆，這樣的一種態度，讓倔強的陳曦寧愿自己一個人承受。

不一會，護士抱著洗干凈包裹好的寶寶到陳曦面前，告知是男孩，婆婆立馬喜笑顏開，像中了彩票一樣開心，醫生檢查了陳曦有奶水可以給寶寶喂奶，陳曦一只手在打點滴一只手綁著血壓計，需要有人幫忙才能哺乳，婆婆抱著寶寶趴在陳曦身前吸了幾口，立馬叫腰疼，又說陳曦沒奶水喂不飽寶寶，陳曦心里那個氣只能忍著，誰叫她現在不能動。下午三點的手術，到后來就已經晚上了，婆婆沖奶粉卻很是積極，原本是買一小罐奶粉備著以防萬一，現在這奶粉卻成了陳曦自己哺喂母乳的障礙，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沒一會就喂飽了寶寶，就更不需要陳曦喂奶，婆婆一直要抱著寶寶，醫生說讓寶寶睡在醫院統一配備的嬰兒車上她也不聽，她抱著寶寶坐在病房內的過道上，白天坐椅子，晚上就坐在租來的簡易小折疊床上，陳曦想看自己的寶寶一眼都很困難，這讓陳曦郁悶之極，就像動物的本能，感覺到有人搶走自己的孩子一樣難受。這時的陳曦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場搶奪正在進行，普遍情況下，大多是婆婆幫著兒媳帶寶寶，就連陳曦自己媽媽和奶奶婆媳不和，但也沒發生過爭搶孩子的事，奶奶也重男輕女，相比起陳曦三姐妹，對弟弟是最好的，小時候弟弟調皮挨打，奶奶總是要去護著。只有大堂妹2歲時是在二嬸去世后由奶奶撫養著。

點滴打完之后很快就距離生產過了6小時，這時需要在病床上翻翻身，身上疼，陳曦自己不敢動，感覺自己是破碎的娃娃，怕一動就散了，在李偉的幫助下終于完成第一次翻身，之后每隔個把小時，陳曦就自己攀著病床欄桿自己翻身。到了第二天，李偉得去上班，他的陪產假提前消耗了，請在了預產期，但到了預產期，肚子始終沒反應，又等了一個星期，還是沒反應，不入盆不見紅也不破羊水，因陳曦比較瘦小，自然生產會比較困難，醫生建議安排住院，試順產或剖腹產，時間往后推反而對生產不利，頭一回生孩子，只能聽醫生建議。

生產是一件再普遍不過的事，然而陳曦對生產有些恐懼。

她的2個姐姐生產頭胎都不順利，她還清晰的記得，就讀高中的某一天，爸爸騎著自行車來看她，帶著她愛吃的橘子，在市里批發市場買的。爸爸告訴陳曦大姐生了，還來不及高興，爸爸說，孩子是個死胎，她還清晰的記得爸爸說這話時臉上的悲傷，陳曦立馬就哭了，為姐姐，為那個還沒來得及見面的孩子哭了。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誰靠得住？李偉嗎？她清晰的記得二嬸死時的場景。二嬸有心臟病，這樣的體質生孩子很危險，二嬸生大堂妹時就特別危險，還是當時媽媽看情形不對勁，極力要求送醫院，還好送得及時，這胎寶寶頭偏大，用了一種吸夾的工具助產才生下來，產后二嬸大出血，還好在醫院，方便搶救，那次生產二嬸命保住了。誰知道2年后二嬸又懷孕了，這次二叔沒有送她去醫院，僅請了村里的接生婆，那是個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孩子順利的產下，然而二嬸很快就大出血，嚇死了接生婆，還沒來得及到醫院，二嬸就去世了，那晚里里外外都很忙亂，那晚二叔哭出了聲流下了淚，陳曦卻同情不起來。活著的時候不珍惜，被你害死了還哭什么。這也是陳曦選了這家大醫院，就連住院費她都是自己拿卡出來支付的因由。

自從寶寶出生，婆婆對陳曦的態度就180度大翻轉，有欲演欲烈的趨勢，一上午，陳曦給寶寶喂奶不是那么順暢，之前沒讓寶寶吸，又是剖腹產，下奶不快，婆婆就在旁邊盯著不停地念叨陳曦沒奶，本就沒有經驗，寶寶吸得又疼，陳曦的乳暈又有些水腫，后來上網查了一下，才知道是乳腺增生，問醫生該怎么辦，說等哺乳過后再治療。

晚上李偉過來了，公公也從老家趕過來了，陳曦問李偉公公過來怎么沒和她商量一下，婆婆在旁邊聽到了立馬跳起來吵鬧，意思無非是公公看孫子天經地義的事你還有意見了呀，婆婆這樣一鬧老公也火了，立馬站在婆婆那邊來指責陳曦，老公的態度也讓陳曦憤怒至極，這些天原本對幸福的期待，生寶寶后的喜悅，因著老公的忽視，婆婆態度的惡劣，喂養孩子的焦慮，將陳曦逼至懸崖邊，原本自己期待的幸福，到頭來不過是一場騙局，生育工具的騙局，憤怒夾雜著屈辱，讓做了29年乖乖女的陳曦第一次爆發了，在病房里和那一家子大吵了一架，一對三，原本就不善于吵架的陳曦哪里吵得過，憤怒夾雜著屈辱拋出去又打回來，最終還是得自己吞下。

從沒有想過離婚的陳曦第一次有了離婚的念頭，但放棄兒子陳曦又做不到，他們一家也不會對孩子放手。憤怒，屈辱，失望像烏云籠罩著陳曦，怎么逃都逃不掉。

人的心是天下最深的譚，深不見底。人的思想是世界上最廣闊的容量，永遠見不到邊。如果說陳曦是年輕沒經驗看走眼，陳曦的父母姐姐們也沒想到婆婆會這樣對陳曦，原來那一次次的熱情只不過是做戲。對，確實是做戲，婆婆自己也說她之前都是忍著她，陳曦不是那種刁蠻的女人，對人友善客氣，他們夫妻都在省城上班，僅一月回老家一次，和婆婆唯一的一次沖突還是因為他們自己房間的衛生，有一次婆婆打掃了他們樓上的衛生又電話李偉說七說八，之后陳曦就堅決要求他們自己房間自己管不要婆婆干涉。婆婆記恨兒媳，理由好像說得上也好像說不上，在過去的年代，婆媳之間代代欺壓是常態，但如今是什么年代？21世紀呀。

幾年后的程曦看到榆林產婦跳樓的新聞，每每回想起來就感覺在鬼門關走了一回。

唯一慶幸的是，她和寶寶還好好活著，還是健康的。

【90天無戒寫作主題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