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自出生的那一刻,也許我的一生便被注定了。要么豢養,要么散養,好處兼而有之。對于衣食無憂的生活,唯一需要的是盡力討好自己的主人。而另一者不需巧言令色,卻需要被冷眼旁觀。
對于這兩種生活的選擇,我是充滿著糾結。但我知道,得到的代價是付出,更可能是無盡的付出。這就像人類的心靈雞湯:‘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不付出必定是沒有回報’。但對于我來說,這鐵定是錯誤的。我的身份是一條狗,無論怎么付出,也根本得不到與人類相平等的地位。
雖知如此卻無能為力,因為我選擇了豢養,便注定了逃脫不了受制的命運。討好是我生存下去的唯一手段。
但我也天真過。
我曾經把頸上的繩索當做美麗的裝飾,把身上的寵物裝當做身份的象征。這一身的行頭讓我驕傲的奔跑在街上,接受路人的注目。
這一切臆想的打破是在一個下雨天。
我清楚的記得,那天我穿著一身花哨的衣服在雨中奔跑。當我拖著滿身潮濕疲倦的身體,一步步走回家中的時候,我的主人卻無情的鞭笞了我。只因為我弄臟了‘我的衣服’。
我不懂這一切為什么會發生,我很氣憤。
在絕食中,我突然明白,其實我并不是我自己。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施舍,而這種施舍是隨時可以收回的,沒有任何時間限制。主人的開心是我的開心,而我的開心卻是主人的憤怒。我希望自由,主人拿起了繩索。我希望奔跑,主人關起了我。我希望生育,主人卻給我做了絕育手術。
看似自由的表現下,我只是一個傀儡,毫無自由可言。
但是我沒有膽量去反抗這一切。一只被豢養的狗有什么能力去反抗自己的主人呢?只需要一頓飯,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便可以換取我的無條件服從。
生活包含著生活的全部。
每當看見路邊無人照料的野狗,我們四目相視。我知道它是在羨慕我,羨慕我的生活,我的樣貌,但我又何嘗不羨慕他的自由,他的放蕩。
溫飽前的理想是溫飽,溫飽后的理想是自由。
現在只有自由才能填補我腹中的饑餓。
我知道,向別人訴說不曾經歷的經歷是很難得到別人的接受。所以當我與路邊的野狗訴說著我的痛苦的時候,從它的眼中,我看出了質疑和嘲笑。然而我并不怪它,因為它畢竟不是我。
而我又何嘗是我呢?
那我是誰?
我是一條狗,一條被豢養的狗。我希望自由,而自由離我而去。我需要訴說,卻無人明白我的痛苦。我憤怒的咆哮,被當做取寵的撒嬌。
總之,我的一切都不是我自己的,我被強加在了別人的世界之中。世界的確是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而是以別人的意志為轉移。
別人給予的便是我得到的。我的生活的全部來源沒有一點不與施舍有關。這種施舍的來源便是我為了取悅而放棄自己的程度來決定多少的。
厭倦,卻早已麻木這樣的生活。四肢退化,只知點頭哈腰,滿眼的渴望。
絕望是希望的產物,更是對自己的放棄。
那又能怎么樣呢?
死狗會有理想?倘若有的話便是希望活著。而活著的代價則是無條件的取悅。
任何沒有盡頭的事物都是值得恐懼的。
因恐懼而嚇死注定是命運的結局。
為何會這樣?
歷來無條件的取悅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局,況且是一個不在平等地位的取悅。
我聽主人說過:如若有一天我消失了,他會花費他所有的一切來尋找我,直到找到為止。
我想試一下。
可這換來的卻是另一個同類的取代。它用著我的東西,睡著我的地方,陪著我的主人。
而我并沒有感到絲毫的痛苦。畢竟我一生所希求的自由就在眼前,即使忍饑挨餓,也想嘗試一下。
最終,我離開了城市,離開了主人,離開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未來,也許我會因為不適應而死去,活著活著。
無論怎樣,至少我不曾后悔過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