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留痕】沙灘上的腳印（一）
清晨，這枚伊犁河邊的腳印，一半清冷一半溫暖的留在沙地上。
你無法知道這是誰留下的，誰也不會留意自己在沙灘上留下過什么。這條被稱之為“母親河”的河邊，人走人來，后面的人踩著前面人的腳印，來了去了，后面的腳印重疊在前面的腳印里。
我曾見一個單身的朋友，他把一周的碗和碟摞起來放在洗碗池里，只有到周末才清洗。他說，這樣可以看到自己一周來吃過的食物，可以回顧過去的日子，要不一個人容易活得太糊涂。
我不確定是不是他偷懶的托詞，但是讓過去的日子真像碗碟這么摞起來可以重溫回顧，這種想法的人真不多！
沙灘上的腳印，顯然是無法像碗和碟一樣摞起來重疊的。
難怪老夏也常在河邊走，但我從來無法找到去年或者上一回留下的那枚腳印。這幾十年來的日子，我在許多的地方留下了無數的腳印，但沒有一枚能下回遇見。
很小的時候，老夏還不是老夏，還只是小安心一般大的孩子，奶奶為了能記錄我的成長，在屋門口的桃樹上刻上一道印子。
我每天放下書包第一件事就是去桃樹下比一比自己，結果后來發現，自己所有吃的米飯過的日子毫無動靜，于是漸漸淡忘了。大約是小學畢業后的一天，猛然再看桃樹，發現樹上的印子已經比我高太多了，驚訝不已。
如今想來，時光還是把我拋了，怎么留心，那些曾經的親歷，都成了想不起來的過往！
39歲那年，忽然覺得很荒謬！
幾十年忙忙碌碌的日子，看似很充實甚至別人看上去還小有些成果，但恰恰那些過去的事過去了就好像吹過去的風，你不再記得它去了哪里。有太多太多事情，我甚至懷疑的確是我做過的和親歷過的。
后來很久才想明白：年少時是無心于事，世間于我不過是玩耍；青年到壯年是只忙于事，認為人生的價值全在于奮斗的結果。哪一個階段，說到底我都沒同時帶著心出發！
40不惑，我終于下定決心，剩下的日子得重新活過，于是寫下了幾個關鍵詞：走心，親歷！
今晨，看到這枚沙灘上的腳印，在重重疊疊的腳印里它分明是某個突兀但不明示的暗語。我對腳印的主人毫無興趣，但我得俯下身子仔細看它，再回頭看看自己留下的腳印。
老夏穿的是布鞋，沙地上只有輕輕的一個吻痕，估計要不了多會就會被揚沙覆蓋。我趕緊定神，細細多看了幾眼，是的，這世間是留不住腳印和痕跡的，我們只有把親歷的痕跡留在心里。
這樣想著，目的地和終點，果然就不再是唯一了。路上的風景，點點滴滴，都入眼入心。
這樣想來，倒記起一件事，有一年遠方的社員來手工社參與山野體驗。大家時間都很緊，越緊往往就越想只直達重點，恰恰老夏又隱約給大家提出了一個要去的終點。
這是一次異常失敗的體驗！
一路上，老夏還是像我自己一樣走走停停，激動于路邊的風吹草動，激動于頭頂變幻的云朵，尖叫于猛然出現的藥草和野花……來者們當然不同，他們心里惦記著目的地，期待著早些抵達然后開始體驗和欣賞風景。
這些心理上的差異，路上的所有走走停停我都樂在其中。恰巧那段旅程，我們還歷經了艷陽天，歷經了瞬間的黑云壓城，歷經了大雨滂沱，歷經了頃刻間棗粒大的冰雹雨，還歷經了神奇般突然涌現的看不見車頭的濃霧……
我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想這是大自然給予我的最好禮遇。但也是這，恰恰讓跟隨參與者們無所適從，他們的心都早去了目的地，路上自然早已心無旁騖了，如此這般美妙的自然畫卷著實成了趕路的苦惱！
也是這次遭遇，老夏在心里立下了一個社員山野體驗的規矩：以后，你不能太趕，心在自然心隨所動，我只設方向不設目的地！
這到底還讓老夏想起一個尷尬的事：許多人讀老夏的朋友圈，看我的照片和文字，要不以為我是脫了紅塵做了出家人，要不就認定我和小伙伴們做的事一定極為好玩和美好。
實話說，這些年來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到訪者，他們參與了老夏和小伙伴們的好些山野作業，多半都只體驗到山野采摘和負重前行的辛苦，浪漫和詩情畫意似乎沒有汗水多。
我們甚至還曾經來過好些有意向加入的小伙伴，他們寫很長很深情的申請希望與老夏一起出發，一起在重返自然的路上活一回自己，又同時共同傳播自然之美和塵世溫情。事情的結果是，幾乎沒有幾個人能真留下來，有些還自此看透美夢從此消失在朋友圈再無音信……
是的，重返自然又安居于塵世，兩個似乎相悖的命題到底是有距離的！而且這種距離間的長久修行，顯然不能憑一時的興起！
還想起一件事，老夏每年得接待無數全國各地來意向洽談產品代理的朋友。幾乎千篇一律，開聊都是兩點：我佩服和欣賞你們生活的方式和態度，等我老了一定要加入；你們的產品特別好，而且特別有故事讓我感動。
第二點幾乎就會把天聊死！
他們多半都忽略了，老夏最反感故事！三歲時候小安心無心記住了一句老夏的話，現在還常給我大聲念出來：哥賣的不是概念，更不是故事，是你吃不了的苦和經歷！
平心而論，這句話不是老夏現在的心境，它源于三年前老夏一句憤世嫉俗的牢騷。但的確代表老夏一貫的生活與產品研究態度！
親歷，走心！
是的，這是這些年老夏一直踐行的生活態度！
自然之美，塵世溫情，都是看到了，親歷了，走心而過，如此而已。
做研究，做產品，何嘗又不是如此？寫文字亦然！
想起前幾日應邀去給一個文學圈朋友講些自己的態度，我進去之前大家都在熱火朝天討論怎么上頭條和首頁，聊起自媒體當下各種話不驚人誓不休的標題黨和文學圈娛樂圈流行的各種賣慘和殘。
大家讓老夏表態，我說我還是推崇文字是“記錄”的和“抒發”的，不是用來“造”的！我還是認為文以傳情、言志、載道三者為上，說到底還是提倡“入眼”“走心”！
能上首頁和頭條固然好，上不了也不必挖空心思，更不可一門心思琢磨技巧討巧賣乖。我甚至打比方，美麗和審美本是人之天性，好美和打扮當然也是女人的天性，但倘若一切美和一切打扮只是為了去大街上勾引“敵特”，那多少有些太無趣了吧！
當然，世界本因豐富而美麗，作為豐富生活樣本的他們，老夏無心去評論，不會是迎合也不會去抨擊，他們在他們的生態圈里，我在我的小世界里。
在自己認定的路上行走，我所關心的還是路上的美景、美物，入眼入心都是修行。
走心了，回頭看，一切昨天的過往，就多少都會有些痕跡或者腳印！
一如昨天某個人走過去了，今天沙灘上我一低頭看到了這枚腳印！
你看！十一月果然不緊不慢就來了，那么上個月我留下的那些腳印在哪里呢？
伊犁河的水，你哪時候看它都那么像昨天。只有河邊的黃葉，你看出來時間在變化，有些前幾天還綠的樹今天全黃了，有些昨天金黃的樹今天全落了。
我在這塵世間踩下的腳印，也必定是明明滅滅的，有些看得見變化，有些看上去毫無動靜……
——新疆·老夏手工社? ? 2017.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