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安生,蘇家明追過去問:你到底是誰?
安生:你不要問這種哲學性的問題。
十八歲分別的7年后,蘇家明再次遇到安生:你最近過得真的好嗎?
安生:你不要問這么哲學性的問題。
一、可能的自我
李銀河先生寫《七月與安生》的觀后感說:中國的電影真的能看了。
于是我去電影院看了《七月與安生》。
有人說,這是關于友情的故事,有人說,這是關于愛情的故事,有人說這是關于閨蜜為一個男人開撕的狗血故事。
小說確實有點狗血,可電影版《七月與安生》已升華到另一個層次——這是個關于“可能的自我”的故事。
是關于自我遇見、丟失、再尋找的過程。
心理學家佛洛依德認為:“自我”是人的理性部分,處于社會生活的現實要求、超我的道德追求與本我的利益追求之間,按照現實原則協調矛盾。只有自我知道活動的目的和方向。
從七月與安生彼此相識、相知、相伴,到分別,各自經歷不同的人生。蘇家明似乎起到了很大作用,他似乎是導火索,是她倆關系惡化的關鍵。
但自始至終,蘇家明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開啟了七月與安生各自尋找自我過程。
觀影過程中,腦海里不斷響起: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
七月不知道,安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越到后來,我越分不清誰是七月?誰是安生?
七月躺在安生的懷里哭著說:“我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和你一樣。”
我有些明白了。
“和你一樣”“交換人生”才是影片的主旨。七月和安生一直追逐的,不過是一個可能的自我。
二、soulmate 另一個自我
影片的英文名為“Soulmate ”,是靈魂伴侶,相知相愛的人的意思。
“soulmate ”這個詞來源于希臘神話:最初的人是球形的人,兩個個體背靠背粘合在一起,有兩張臉,八只手和腳,兩副生殖器。宙斯和眾神擔心人類過于強大,不敬神靈,于是把球形的人劈成兩半,所以 “我們每個人都只是半個人”,“我們每個人都一直在尋求與自己相結合的另一半”。
所以影片里七月是安生的一半,安生也是七月的一半。
七月與安生13歲相識,七月文靜乖巧,安生放蕩不羈,但卻彼此吸引,成為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睡覺,分享彼此秘密的好朋友。
17歲那年,七月考上重點高中,安生去讀了職校。那一年,七月遇到陽光俊朗的蘇家明并喜歡了他。
七月把這個秘密告訴安生,安生找到家明,說:最近有個女生看上你了,你小心點。
于是有了文章開頭那一幕。
后來,安生離開,她在火車上對七月喊:如果你想讓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
七月沒有開口讓她留下來。她知道家明喜歡安生,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安生是自己去放逐去流浪的象征。
四年里,安生和七月經歷迥然不同的人生。安生找到吉他手同居,在酒吧夜場賣酒,學會抽煙,和吉他手分開,和流浪攝影師在一起,再到一個人上路,在豪華游輪上做服務員,到處流浪……直到母親過世。
七月呢,從高中到大學,一直和家明在一起。生活波瀾不驚。畢業后,她留在鎮江做銀行柜員,生活重復而無趣。家明則選擇去往北京。
世界根本沒有“如果”的事情,只是累了的安生選擇回來,再見七月。
人們都難以選擇接受現在的自己,因為現在的我“背負著以往過多的遺憾和苦難”。
兩半都累了的自己,才可能緊緊擁抱。
三、“我恨過你,但我也只有你”
安生為什么會成為最后的安生?從放蕩不羈到過上穩定的平淡生活?
因為安生也是七月,是她遇到過的人和事。
一個人的人格氣質和現在的自己,都與過往有關。七月就是安生最緊密的過往,七月說:安生是我第一個愛的人。
經歷過青春期的女生都懂,好朋友是可以手牽手上廁所,一起吃飯,洗澡,分享彼此愛戀的秘密的,如連體嬰。
女生的友誼又很復雜,相知相愛里往往往伴隨著妒忌。
好朋友是自己可以羨慕的,可以比較的,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想擁有的,她比你好的,你會嫉妒。
她是你的映射,她無時不刻不影響著你。
所以當兩人旅行在餐廳吃飯時,七月對安生說:這些年,你就是這么過來的呀?
從心理學上講:對別人的不滿,也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因為別人,也是自我塑造過程中的影響元素。
七月不滿的是安生經歷漂泊流浪后,沒有個“英雄主義”般的歸宿。這不符合她對自由生活的期待。
七月27歲以前,都沒有主動選擇走出鎮江,她所有的人生步驟都計劃好了,26歲結婚,27歲生子,30歲買房。她期盼蘇家明從北京回來。
但當蘇家明回來后,七月卻選擇離開。她策劃了蘇家明逃婚,她大著肚子找到安生。
七月在安生的懷里說:我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和你一樣。我恨過你,但我也只有你。
安生是七月失去的“可能的自我”。七年里,不斷漂泊流浪,自由自在的安生,是七月那個“如果走出去”的自我。
影片比終極預告片里,少了很多鏡頭。
包括小時候,七月安慰安生:長大了,就會變好了。漂泊四年的安生回來,告訴七月:我們都長大了,卻沒有變好。
這很重要。這也是找尋自我的過程:越長大,越知道什么可貴。越長大,越知道,沒有如果。
四、七月重生
七月最終因為生孩子大出血死亡。
死在安生說過的27歲。
這和小說有所不同,小說里產子身亡的是安生。
電影的巧妙之處在于,安生以七月的筆名寫了這個故事。蘇家明也這么認為,因為七月從小文筆就很好,這時,七月與安生重疊。
安生一邊撫養著七月的孩子,一邊讓七月在筆下復活。
《霧中回憶》里有這么一句話:有一種方式可以讓戰爭安息,那就是以新生命取代失去的生命。
七月活成了以前的安生,到處流浪,自由自在。
安生對躺在懷里的七月說: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去多久就去多久。
七月于是到安生到過的地方,見安生見過的人,做安生做過的事。
有網友說: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安生。
其實不然,七月和安生都是我們自己。當現實生活中,你像安生,那么七月便是你追逐途中,因無法完成和抵達,形成的“如果”——那個可能的自我。
反之,安生便是你可能的自我。
人們都說“夫妻相”,兩個生活久了的人,互相影響,言行、舉止、神態會趨向一致,變得神似。
如《春嬌與志明》里,春嬌說的:我努力想要擺脫張志明,到后來發現,我已經變成了張志明。我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從他那里學來的。
朋友也如此。
所以最后安生活成了七月。
soulmate 的故事在希臘神話里,有這么個結束語:“我們每個人都一直在尋求與自己相結合的另一半”。“愛是成就這種功德的神……使我們恢復原初狀態,生活在快樂與幸福之中”。
在和蘇家明的這段關系里,誰是真的明白?誰在假裝明白?都不重要。
最后一個鏡頭里:安生哭著笑著看著玻璃鏡中的自己,里面,七月正笑著哭著看著玻璃鏡外的安生。
似乎,自己和生活都變得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