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今年的寒流來的格外早,十月剛過不久全國各地就都有所降溫。而第一次離家千里之外到外省求學的我,也首次感到一種異鄉之秋來臨時的新鮮。今年中秋與國慶只差三日,佳節相連使原本的小長假延得更長了,于是我也一早訂好了返鄉的機票。
? ? ? 中秋回家,最初的心里似乎沒有“返鄉就為了與家人團聚”這樣強烈而充滿形式感的理由,我所希望的只是回到故鄉去,見到熟悉的景致與親友,甚至與一些故人只需保持咫尺之遙卻不一定相互叨擾,似乎這樣節日的氣息就會漸漸把人包裹起來,如同節慶時特有的燈光潮水般在心中緩緩漲起,微映出月光,閃閃發亮。中秋節,在中國似乎是一個顯得有些異類的節日。雖與大部分傳統佳節一樣強調闔家團圓,但它所強調的主要活動卻在夜晚。如果說屬于日間的節日是盛大、隆重而強調排場、禮儀與人際規則的,那么夜晚的黑暗則仿佛人的心靈最精致的容器,使人更感自在而易于吐露心事。也許這也是古往今來有許多關于中秋的詩詞歌賦的原因。
? ? ? 今年的中秋之夜,我還是到外公家去吃了晚飯。外公是個嗜酒如命的人,每次我回去,他都興高采烈地事先為我倆準備好兩個小酒碗。酒過三巡,我們總會聊得暢快無比。今年回家,我帶去了更多的異鄉見聞,這些趣聞更使外公開懷。而他仍是在問著慣常的幾個問題:我現在在學校學習如何啦;我的爺爺奶奶今年高壽、身體近來怎樣啦;我的幾個叔嬸現在生活如何,也沒有要孩子……諸如此類的瑣事,明明幾個月前見面時還提起過,他卻會在一年中翻來倒去地問好幾遍。然而我也總是微笑著一一應答,我明白這是我們情感交流為數不多的一種途徑。雖然在一遍遍重復中顯得沒有意義,但這就像是一種家庭儀式——我上前擁抱了他,一遍遍地告訴他:我們都很好,我還是以前的那個自己啊。
? ? ? 回家路上,邕江邊我見到許多飄散在空中的孔明燈。今夜南寧的天空很晴朗,許多人聚集在橋堤下,有些人還準備著未升空的孔明燈,這不由使我駐足。那些飛升而上的光點,不斷地沖撞向無限黑暗而深遠的太空,永和大橋飛跨于江上的巨大鋼結構的冷峻在天空中螢火蟲的背景下也被弱化而顯得柔和了;而那些薄如蟬翼的白燭紙包裹著一團微小的火苗,堅定而緩慢地進入不可知的未來空間,不像是一種飛蛾撲火嗎?第一個人放飛孔明燈時究竟試圖表達怎樣的心緒呢?蘇軾在中秋之夜曾寫下“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卻又作詞“中秋誰與共燭光,把盞凄然北望”。我略有困惑,但更感釋然。不論如何,孔明燈經過了白日的喧囂與浮躁,卻只能在夜晚被放飛;因為無論它所想表達什么,都肯定一種真實的情感。如此,再仰頭去望漫天燭火——如此綺麗多姿,每盞燈中都存有一個真實的希冀與靈魂;即便只是夢囈,即便毫無意義,難道就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它的飛行?千百年來,中國的無數文人志士亦復如是,他們所傳達的思感能穿越如此多年的時空,正是由于它們是那樣的真實。儀式最重要的作用也正是挖掘出人內心的真實從而融洽關系。這種古今相通的、浸潤每個中國人的真實感情,正是我們根本的傳統文化與精神家園之所在。
? ? ? 我看著江面與天空,不知是因酒醺還是瞬間所悟而感到狂喜。李白曾在月下“對影成三人”,而此時我立于橋上,仿佛有成千上萬的靈魂填充了人行道的空蕩處,與我一同注視明月于空,聆聽江水東去莽莽,如碎玉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