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山里的孩子。小時候,偶有進村來賣一些針頭線腦的小販,總會在村里引起轟動,很是熱鬧。
小販一進村,一開口一叫買。大姑娘小媳婦都圍了過來,買些做女紅的針線,買些流行的紅頭繩和家用的各色物品。小孩子沒有和小販的交易可做,只有爭先恐后地圍上前來,看小販紅火的小生意和讓人眼饞嘴饞的誘人糖果。
那時候的鄉村,物質匱乏,缺衣少食,鄉民被限制在土地上,局限在大山里的小村莊。走村串戶的小販自由自在,甘其食、美其服、樂其業,怎不令人心生向往呢?那時,我心里的那個羨慕啊!真恨不得立馬給小販當助手。我心底暗暗地生出一個最大的愿望,長大了要做一個走四方的小販。
長大后,我的確開始了走四方,東進西出南下北上。為謀生,我選擇過多個職業,但終究還是沒有做成一個真正的小販。而今,每每在集市上、夜市中,看到各色攤檔,看到小販們熱情地招攬顧客,兜售交易,我就想起自己那個做小販的夢想。
小販,本指本錢很小的行商。小販的“小”字局限了人們視野。在人們的心目中,販是帶有貶義的投機行為。“小販”一度成了國人心目中低微的、不體面不入流的職業,難怪我的那個當小販的愿望讓親友不屑一顧。
臺灣才子林清玄對小販有細致的省察、精妙的比喻和入微的描述,為此他寫下了《有生命力的所在》的雄文。文章說,“南部的朋友來臺北過暑假,我帶他去看臺北兩處非常有生命力的地方。我們先去士林夜市,接著,帶朋友到忠孝東路去逛地攤。擺攤的人男生英俊,女生美麗,比逛街的人還要顯眼。這些年輕人有的是學生,有的是白天上班的上班族,夜里出來賺外快,所以攤販的族群與傳統為了生活而出來擺地攤的攤販,是很不相同了。”
林清玄說:“我從前生活感到郁悴的時候,就會一個人跑到夜市或忠孝東路,看到那些不管自己的心情好不好都努力出來工作的攤販,就仿佛被他們撞擊了心門,心突然打開了。”有個在夜市擺攤的朋友告訴他說:“士林夜市生意比較好的攤子,每個月可以凈賺五六十萬(新臺幣)”他聽了非常感佩這些小販,并由此探究出:臺灣的經濟發展其實沒有什么秘密,是因為有許多充滿生命力的人居住其間。
每一個人都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舞臺,用自己的專長賴以維生。小販作為最有生命力的自由職業群體,成為國民經濟不可或缺的力量,應當受到世人的尊敬。
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是個典型的高富帥,在一篇名為《職業》的文章中,他也有非常精妙的筆墨:
早晨,鐘敲十下的時候,我穿過小巷上學去。
每天我都遇見小販在叫賣:“鐲子啊,亮晶晶的鐲子!”
他沒有什么急事要辦,沒有什么路非走不可,沒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沒有一定的時間非回家不可。
我但愿也是個小販,在街道上消磨日子,叫賣著“鐲子啊,亮晶晶的鐲子!”
“我但愿也是個小販”詩人的心和我兒時那個愿望是那么契合。即使成不了一個小販,每當想起兒時那個童真質樸的愿望,都會生發出許多關于生活的勇氣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