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之后,面對駘蕩海風,被貶居儋耳的蘇軾會想起,他在鳳翔求雨成功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彼時,由杭州通判改任密州知州再改任徐州太守的蘇軾,剛剛治理完一次黃河洪水。他與剛結識不久的秦觀聊天時說道:在最早的鳳翔府,到杭州,再到密州,以及現在的徐州,我做了大概有三件事,為黎民請命,修建水利,治理蝗災。如果說還有一點成績,就是大旱時求雨成功。還有在徐州抗洪也是很大的。很慚愧……
秦觀趕緊捂他嘴:別說了,再說文章就沒法寫了。
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可愛可敬的文人(此處沒有之一),無論是在真實史書中,亦或是在野史傳說里,蘇軾都有著無數有趣的事。
比如——求雨。
蘇軾第一次求雨,是在陜西鳳翔府擔任判官期間,這也是年輕的蘇軾第一次正式當國家干部。這一年,陜西大旱,在古代,大旱了就要向老天爺求雨,這是為民父母官的職責。天不打雷,天不下雨,在古人們的常識里,一定是某個地方出了問題,是需要向神明們說明白的。于是蘇軾就去附近太白山的龍王廟去求雨,他寫了一篇《祈雨文》,在文章中蘇軾耍了個小心機,一番言辭懇切的客道話之后,蘇軾寫道:“**今旬不雨,即為兇歲,民食不繼,盜賊且起。豈惟守土之臣所任以為憂,亦非神之所當安坐而熟視也。……神其盍亦鑒之。上以無負圣天子之意,下以無失愚夫小民之望。**”
蘇軾在跟山神龍王擺事實、講道理:天大旱,對您老人家也沒有好處,這雨,您就下了吧!
這次求雨之后,天還真下雨了,但非常小,不頂用。飽漢不知餓漢子饑,草榴解不了小處男的需,大概就是這樣。這時候,有人就給蘇軾說了,求雨是有效的,但為什么雨很小呢,那是因為神還是不太高興。為什么神還是不高興?蘇軾一查,太白山神在唐朝被封為公爵,神應公。而到了宋朝,則被封為了濟民侯,是侯爵。從副國變成了正廳,降職了,神于是不開心,耍脾氣,不給你降雨。
于是蘇軾立即上奏,申請恢復山神以前的爵位。同時齋戒沐浴,跑了一趟太白山,敬告神靈,說我們已經為你求得更高的封號啦,別耍脾氣了,做神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然后接“龍水”、念祈雨文等一套程序走下來……天真的降下大雨。所以你看,在古代,神固然重要,但神,計較的還是官方認證、皇家封號。
就算你是三里屯的仁波切,那也是需要官方認證的。
后來,蘇軾任密州知州,也就是現在的諸城,蘇軾又一次遇到旱情。用林語堂的話說,蘇東坡簡直就是火命,他一生不是在治水,就是在救旱。這一次他還是去找山神嘮嗑,沐浴焚香、素食齋戒,去常山求雨。祈雨文的套路跟之前類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不下雨百姓受難,山神你肯定也不好受吧類似的話。這一次求雨再次靈驗:**山中歸時風色變,中路已覺商羊舞,夜窗騷騷鬧松竹,朝畦泫泫流膏乳。**
蘇軾求雨當然不是次次成功,有記錄的只有這兩次成功了。從鳳翔到杭州、密州,再到徐州,這些年的蘇軾,還沒有遭遇到“烏臺詩案”,還沒有開始顛沛流離的風雨路,他還能有自主權地、心無旁騖地為所任職地區的人民辦實事。
求雨是迷信,但古人哪有不迷信的呢?但迷信不妨礙蘇軾的為民請命,在他那些有關天災的奏折里,他仍然提到,朝廷若不廢除暴政以紓民困,向神明禱告也無用處。
有人不問蒼生問鬼神,有人問鬼神則是為蒼生。
猿吟鶴唳本無意,不知下有行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