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燒的刺眼,花木卻郁郁蔥蔥。炙熱的大地仿佛架在大火爐上,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幾乎都溜著路邊清涼的樹蔭,就像受了幕后的指令似的。然而,偌大的足球場上,有一個人來回地奔跑,腳下帶著足球,一股虎虎生風的氣勢,左腳和右腳輪番發力,顛球、假球、射門……花樣百出,看出來他是一名出色的足球手。
這兒是風景秀美的校園,這兒是書香滿溢的高等學府,這兒也是流經污塘泥淖前的鏡湖,更是無數懷抱理想的學子的集聚地——中原大學。當初進校園的時候,他還是那么青澀淳樸,純真驕傲,露出的表情就是他心境的所有。那時候,他對足球還是無知的,甚至連一個足球隊多少人都說不出,如今卻能嫻熟地使用各種動作,能對別人講解歐洲杯、世界杯,對世界頂級的球員更是如數家珍,無所不曉。
“大海,還在踢球呢,興致這么高!”隔著圍起的鐵網,黝黑的臉朝球場走來。
“果然是傳說中的足球王子啊,任憑風吹日曬,你自平生瀟灑。咱們暑假留在這里是為了學習考研的,可不是踢球耍威風的。你的單詞背會了嗎,你報的考研課程去聽了嗎?”黝黑的家伙滿面笑容,眼神中流露的全是仰慕,口中卻嘲諷不絕,還順帶著責備、提醒。
“別酸詞爛調的,要和我斗球嗎。”他嚴肅的臉上,神情專注,目不轉睛地盯著足下的球。
“這么熱的天,我才不和你斗。走吧,我請你吃大餐。”這家伙拒絕的很干脆,雙手比了個大圓,一副神秘的模樣。
“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說著,他帶球跑向這黝黑的家伙,太陽下浮著白皙的臉,嘴巴紅潤,牙齒整齊潔白,直直挺立的鼻子,一雙大大的眼睛,單眼皮,濃密的彎眉,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可是突然又笑嘻嘻的。
“有什么好吃的?”臉上燦笑,轉而又害羞地囁嚅到:“又要你請我,這怎么好意思。”足球場的青草綠油油的,泛著光亮,跑道上似乎蒸騰著熱氣,撲面而來,這的確是個酷暑。
大海一頭齊耳短發,劉海稍稍往右斜,擦過他濃密的眉宇,臉旁的鬢角已經被汗水浸濕,粘連在一起。白色的背心濕透了,貼在他寬闊的后背上,額頭、脖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順著肌膚不斷地往下淌。
“得了吧,還跟我客氣。這次去學校正門的一家飯店,聽說那兒的飯菜很可口,味道特別鮮,各大菜系應有盡有,天上飛的啊,地下跑的啊,水里面游的啊,都能化作美味。”這家伙說的滿嘴流油,眉飛色舞的。雖然膚色黝黑,這家伙也是長了個英俊的臉,劉海向前梳著,散散地蓬松。
“那兒的環境確實好,可是……”大海的手指頭捻了捻,作數錢狀。
“別磨磨唧唧了,趕快回宿舍換衣服。一身的臭汗,別把漂亮妹子熏走了。”說罷,撿起大海腳下的球,兩人一道又說又笑地朝宿舍走去。
“您好,歡迎光臨大觀瀾!”
“請問,您兩位嗎?”迎賓員彬彬有禮的詢問,那輕聲細語仿佛是積雪天的冬日把人心都暖化了,又似三月里的春風吹的人心馳神往。”
“不是,有人已經提前訂好位置了,在秋實廳。”林子衿這家伙露出黠笑,一雙鷹眼銳利的放出光芒,在迎賓員身上停留了十幾秒。伴隨著柔美的樂曲,他們進入了二樓的包間。門“吱”的一聲打開,瞬間大海站在那里恍惚起來,仿佛看到了什么神靈,大腦頓時被抽空了,來不及思考,可是眼睛里的光彩不斷地放大,這說明他遇到了不可言語的尤物,是人是鬼呢。
“快進來,別愣著。”林子衿對大海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大海才發現自己這一刻出神了,趕緊收住一副窘態。
“衿子,確定是這里嗎,這位是……”大海想知道眼前這位美麗的姑娘是誰,但是他骨子里擺脫不了與生俱來的害羞感,即使已經在這座大都市里混跡了三年,遇到陌生人依舊如此,他標志性的臉部微張,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示意友善的微笑。
原來這個房間里出現的不是神靈,不是鬼,是個流落在人世間的姑娘。她的眼睛明亮有神,睫毛細長,上方翹起來的幾乎能碰到彎彎的眉梢,此刻須用貌若桃花來形容她精致的臉龐,薄唇仿佛含砂,水靈的鼻子呼出香氣,一頭烏黑的秀發微卷,順著雪白的脖頸落在肩膀上,穿著時尚但不顯媚態,連體短裙恰好地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真是個年輕美麗,氣質出眾的姑娘。“小衿,好像有點遲到了,這就是你同一個宿舍的朋友吧。”這個遺落人間的精靈,雙腿立著,面帶微笑,終于開口了。乍一看,身高快超過林子衿這家伙了。
大海遲疑地呆了會兒,才意識到眼前有一雙雪白修長的手,他不好意思地上前握住。“你好,我是衿子的舍友。”
“恩,先坐下吧,飯菜馬上就上齊了。小衿,你招呼你朋友坐下啊,這里也沒有其他人,就我們三個,別客氣。”她坐了下來,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
“姐,你都點的什么啊,我還出口呢,你就自作主張了。”林子衿埋怨道。
“你們看這些菜單,如果還有喜歡的只管點就是了。今天我做東,喂飽你們沒問題。”林子衿的姐姐很爽朗,把紅皮菜單遞了過來。
林子衿接過,眼睛開始在菜單上面搜索,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這時,大海沉著頭出其的安靜,不過他時而露出微笑,抬頭望望眼前的姑娘。
“這個加一份,這個,……還有這個肉沫粉絲。”林子衿點完,直接把菜單交給了旁邊的服務員。
“小衿,你怎么不讓朋友先點,還是這個老毛病,只想著自己啊”。大海沒想到,看似柔弱的她,竟然是林子衿的姐姐,而且說起話來,真的像在教育弟弟,她其實也大不了幾歲。她外表像是學生,可是這些舉止言談仿佛否定了他的推斷。或許她是個非同一般的大學生,優秀的大學生,一定有很多歷練,這種氣質不是一朝一夕培養的。
“姐,別小看你弟弟了,你還以為我們是小時候嗎。我點的這些,一大部分都是他平常愛吃的。我是舍己為人了。”林子衿轉過頭望向大海,“是不是,大海!”大海正在拘謹,突然接到這句詢問,不知如何作答,便默然不響。
“小衿,你們既然是形影不離的朋友,可是你怎么就這么黑呢,整個人都快成包公了,自從你上大學后,真是改頭換面了呢。看看你朋友,大海。身上還有一股儒雅的學生風格。你粗糙的毛病得改一改了。”林子衿聽后,斜視了一眼,不以為然。
“林南山,我忍很久了,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兒,你憑什么老教育我。像我這種粗糙的漢子,在學校可是炙手可熱,屁股后面成群結隊的等著呢。你看這位兄弟長得眉清目秀的,跟在韓國整了似的花美男,如今不還是自個兒,活脫脫單身狗。”這家伙邊說邊拿火一般嫉妒的眼神盯著大海,忽然又轉為鄙夷之色,眼神也冷了下來。
“別自欺欺人了,小衿。大海要是在我們公司,一定是百花簇擁。”林南山看了大海一眼,大海擺了擺手,轉頭冷漠地看著林子衿,仿佛是在威脅制止他。林子衿右手遮臉,佯裝欣賞美麗的姐姐,實則心里思忖:回到宿舍又要受罪了。大海雖然骨骼清瘦,但可不是好惹得,勁頭兒還大,和他對抗,林子衿還真是甘拜下風。
席間,大海一直悶頭吃飯,看著他們姐弟倆唇槍舌劍,他插不上一句話,也確實無從談起。他最不習慣與陌生人坐在一起,熱情的好像早已經熟識的老友,與之侃侃而談。他總認為,剛剛相逢的人,不應該豪氣沖天,表現的如此親密熟悉,畢竟兩個陌生人,就像是不同的物類,理應緩緩地走近,如果彼此投機,總有一剎那間才能擦出火花,接著才是恍然相知,心靈交融。這套處友哲學無論對于愛情或者友情,都應是適用的。我們在此原諒這位仁兄的高見吧,他畢竟還在象牙塔里成長,沒有真正地走入社會,社會是真正的大學,包羅萬象,容納形形色色的人,交聯著各式各樣的關系。
“大海,很高興認識你。今天除了來看看我弟弟,也要祝你生日快樂!”林南山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對著大海一飲而盡。大海看了看林子衿,有些驚訝。
林子衿拍了一下大海的肩膀,“你不會傻了吧,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叫我姐過來請客的。”大海此時想到,今天確實是自己的生日,但以往他從未認真過過,也沒有告知過任何朋友。即便小時候,媽媽不過是早晨給他煮上一個雞蛋,中午炒肉給他做上一頓蒸鹵面,那時候他已經是倍感幸福了,感受到生日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
“衿子,謝謝你。姐,也謝謝你。”大海感動的聲調有些沙啞。眼睛里的光溫暖如春。
“那還不趕緊,回敬一杯。”林子衿指了指大海眼前的酒杯。大海立刻站起來,斟滿了酒,對著眼前的姑娘一飲而盡,喝完后只見他又接連倒了兩杯,仍是一飲而盡,這才坐下。
“這就沒了嗎,大海,我是不是你的好哥們,我這次夠不夠意思。”林子衿裝作不滿的樣子,手里撥弄著酒杯。這家伙演起來還真有一套,看來大海今天要大開口了。見狀,大海拿起酒杯,又是連斟三杯,全部一飲而盡。此時,林南山笑了笑,她從未見過如此實在厚道的人,在她的世界里盡是觥籌交錯、揶揄恭維的生意伙伴,不曾見過這類人物。或許真是酒量大,氣勢足。
“大海,你是為了這生日宴而感謝嗎?如果,姐姐后面還要給你送上禮物,你是不是還得喝酒致謝。”
“是真心朋友,我都會喝,即便你和衿子不給禮物。”
“那可不行,喝酒必須得有緣由,不然就是喝悶酒了。”說罷,林南山從餐桌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盒包裝精美的蛋糕,放到餐桌正中央,解開絲結,打開盒蓋,做工十分精致,而且一層又一層,上面印著21的數字,表明大海今天是21歲了。“這是小衿特意囑咐我為你訂做的,說你是第一次在大學過暑假,這個生日無論如何給你過。”
大海望向衿子,感動之情無以言表,眼睛此刻特別閃爍。衿子走近了大海,手扶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這點事情不算什么,你為我做過的更多。以往每年,只見你給我們過生日,卻從未幫你過過生日。三年了,我才知道你的生日在暑假,你從來都不提,同學們也沒有機會。但今年是特殊的,我們要在此奮戰考研,這個機會如從天降,我必須給你過。我姐已經工作了,就在我們這座城市,今天你就只管開心快樂,心滿意足地接受禮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大海又望向衿子,欲語還休,便站起來斟滿三杯酒,又是一飲而盡。他坐下來,“衿子,我發現你今天特別煽情。他媽的,我都有點接受不了了。”大海可能是醉了,一向溫文爾雅的他竟飆出了臟話。
北海和衿子能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要追溯到那個更加青澀稚嫩的大一歲月了。兩人本不相識,不是一個專業,也不是一個學院的人,但自那次后,衿子認定了大海這個朋友。那件讓兩個年輕人的生命之路交錯的事情,就是大一上學期的一場足球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