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兒點了兩碗羊雜，悶下頭靜靜地開吃，一副兩耳不聞閑雜事的樣子。

晚餐時間剛到，顧客三三兩兩比較零散，店里沒有那么多喧囂，呈現(xiàn)出少有的安靜。

小伙兒身后坐著一位六十歲左右的男人，一身臟兮兮的迷彩服，頭發(fā)花白，滿面塵垢，坐下來便靠在了墻上。瞇著眼歇了一會兒，無精打采地起來找水喝。

我示意服務員倒水。男人似笑非笑，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我們慢吞吞地說到“受了一天，也沒掙幾個錢。掙不到錢，也得吃飯哩。受苦人就是這命，錢不好掙哎。”

沒有人搭話。我不知道該對這個滿身疲倦的男人說些什么。世界上哪有那么好掙的錢呢？天上掉餡餅的幾率對于我等普羅大眾來說幾乎為零，誰也不比誰的生活容易多少。況且，多年經(jīng)營飯店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即便當民工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民工。每個人都得為自己或者天生或者后天養(yǎng)成的性格、言行舉止付出代價，并且承受相應的結果。

你沒有能力和精力跑到熱氣騰騰，生活給予的涼薄也就在情理之中。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人類社會中同樣適用，也許還會被應用得淋漓盡致。

我只能默默地嘆息，惟愿一杯熱水，一碗熱乎乎的飯菜能撫慰一下這個男人疲憊的身心。某種程度上，我和他一樣，都屬于這個社會的底層勞動人民，受苦受累的情形大致相等，略有不同。

小伙兒吃完了兩碗羊雜，滿足地擦擦嘴，掏出五十元錢結賬。我把找出的錢遞給他，他隨手抽出十元錢又交給我，歪頭朝身后的男人點了點，羞赧地一笑“姨，這十塊錢給那個老人加一份涼菜?！闭f完從容優(yōu)雅地走向門外，甚至沒有多看那個男人一眼。

我心里仿佛打翻五味瓶，說不出什么滋味。緊接著涌起愧疚和敬重。愈回想小伙子自然坦蕩的表情，愈感覺慚愧，愈對他肅然起敬。

人生的確有許多涼薄之處。從你作為獨立的個體站立于人間，沒有人有義務去撫平你的傷痛，也沒有人會憑白無故帶給你錢財利益，同理，你也會對他人存有淡漠與戒備的心思。但是，這個世間總會有那么一些良善之心，伸出柔軟友愛的觸角，輕輕地撫摸你推動你，讓你在艱難行進中，不間斷地汲取到力量，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和希望。

荒寒的路途，這已足夠。

涼菜端上桌，我告訴那個男人“這是剛才坐在這兒的小伙子給你買的菜”。男人一臉喏喏的神情，“我不認識人家?！?/p>

“你不用認識，你只須知道這是特意給你買的就行了?！?/p>

“哎呀，還是好心人多呀。”男人一邊感慨著，一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眼角的笑紋閃爍著光澤，取代了剛進門時的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