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窮奇便接到下界協助墨麟的旨意，對于一直就想到人間看看的窮奇而言，這絕對是最好的消息。所以當墨麟正在編寫記錄時，窮奇突然闖入，興奮地問這問那時，他一點也不驚訝，只是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很快，就到了他們一起下界處理蠱患之日，和騰根略作告別之后，他們就出發去長安城了。不一會，城內的百姓就看見一年輕男子在街上拉著另一同樣年紀的男子，這看看，那看看，興奮得不得了，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這些東西一樣。不過，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這興奮的年輕人就是窮奇，來到了期待已久的人間，讓他如何能不激動？只是苦了墨麟，要被他拉著到處轉，只是時間還早，也就由著對方了。

兩人的相貌都有特異之處，且不說墨麟的金瞳，只窮奇那一頭銀發就足夠引人注目了，更別說他還有一雙紅色眼瞳，所以為避免圍觀這種事情的發生，他們自然需要偽裝一番，因此現在的他們和尋常百姓沒有什么區別，只是樣貌要略微出眾罷了。

在某人的興奮勁下，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此刻已是子時，他們也要有所行動了。

原本墨麒麟是會以親信的身份偶爾待在歷任王者身邊，兩者之間以友相待，只是自百年前一次變故后，改為只在必要時刻下界處理相關事務，其余時間只在天境觀察人間動向。那次墨麟本是想自請隱退，不再擔任此責，然而自古以來一直是他一人在打理相關事務，天境又怎會輕易放他走？于是兩方各退一步，墨麟終究還是留下了。

此刻兩人已潛入皇宮，墨麟看著這多年未有大變動的地方，一時也是有些感慨，不過任務當頭，略一調整心緒，便帶著窮奇繼續潛行。在潛入之前墨麟就已探查過，并未發現有靈力波動，因此兩人可以毫不避諱的調動靈力快速移動，不一會就已到了勤政殿。發現殿內沒有人，兩人便又往甘泉宮行去，因當今人間帝王尚未封妃，方才經過花園等地均為發現其身影，所以就只剩下了這最后一個地方。

墨麟和窮奇到達甘泉宮后，先是在門外隱匿了行蹤，感受到里邊確實有人，便對視一眼，點點頭，閃入房中。房內人由于近來身體狀況欠佳，處理完奏折便早早睡下了，因此對兩個隱去行跡的人的接近沒有絲毫感覺。窮奇走到人面前，伸手懸在他頭上，只見淡淡的紅光閃動，是窮奇微微動用法力探查了一下，然后朝墨麟點了點頭，打了點手勢，示意他確實有問題，不過需要花一點時間。墨麟也沒多說什么，點點頭，表示會給他護法。兩個人相識已久，默契也非一般人可比，就這幾個簡單動作，兩人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于是窮奇咧嘴笑笑，沒多囑咐什么，立刻開始了施法，把剩下的事全部交給了墨麟。

施法開始，墨麟也早已開始準備結界，以免被誰發現或者干擾。等到布置好一切，墨麟抱著雙臂看看窮奇，忽而也笑了。

一個時辰過去，墨麟估摸著快好了，本來還盤腿坐在地上沉思的人，也收回心緒，打起精神，時刻準備應對突發狀況。以往窮奇和騰根出去除蠱的時候，他也有一起去過，知道有些比較強力的蠱在最后關頭可能會反噬，帶來強烈靈力波動，此刻他準備著，一來是防止靈力波動過大，引起不必要的騷亂，二來是為了避免自己的好友因為時間過長，精神一時虛弱，一不小心被反將一軍。

所幸好像還挺順利，窮奇收了靈力后對著墨麟就是一咧嘴，招呼著對方收工。墨麟松了一口氣，點點頭，邁著步子朝門外去，想著這事可算完了，回去得休息休息，順便犒勞下自己的好友。

然而這時，變故發生了。

沒走幾步，墨麟發現窮奇似乎沒有跟上，便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窮奇正跪在地上，抱著頭，大口大口的喘氣，氣息十分紊亂。就這么一會兒，額頭上已經滿是沁出的汗珠。墨麟大驚，趕緊蹲下詢問窮奇，卻遲遲未見對方對他的聲音有什么反應。稍一思忖，他推測怕是方才的蠱有問題，試著用自己的靈力幫對方壓制。淡金色的靈力剛剛流入一點，墨麟就一臉凝重的收回了手。他們之間靈力是可以互通的，因此能清晰感知對方目前的狀況，剛才那一下，墨麟感受到的，是濃濃的憤怒、怨恨、不甘以及……殺意。

“窮奇？”墨麟決定再試一次，便再次對對方說，只不過這次他用了點激將法“喂，你還聽得見我的話嗎？除蠱這么久，就這么被蠱控制了，小心天境那群人笑你個幾百年啊！嘖嘖，想想那情景就……”

“墨……麟……”似乎是墨麟的話起了作用，窮奇找回了一絲神智，只是依舊很不輕松，“你快……走……我恐怕……控制……控制不住……這蠱……有……問題……”

“嘖。”墨麟皺眉，“廢什么話，同生同死，咱仨誓都立過了，現在想賴掉？”

“……”窮奇聞言，沉默了一會，笑了，“呵……這可是……你說的……已經……沒有后……后悔的……機會了……”

“還用你說？”墨麟終于是又笑了，他一手拉住對方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扶著對方，正準備施法閃出去，卻突然臉色一變，發現自己的靈力像是被封住了一樣，根本施展不出來。

還沒等他來得及分析哪里出了差錯，卻聽見一聲呵斥。

“你們是什么人？竟敢闖入皇宮！”原來是房里的正主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直到這時，墨麟才注意到兩人隱匿行跡的術法也早已失效。

只是，到底是什么時候？他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隱隱感覺事態已經超出了預料的發展，此時墨麟只想盡快帶著窮奇撤離，至于收尾的事，不是還有天境的人在嗎。

“等等！”對于這位自己親自選出的帝王，墨麟還是很了解的，這是個講道理的主，于是他嘗試著解釋，“我們是……”

“哼！我管你們是何人！來人！抓刺客！”

哪知對方根本不聽解釋，直接就暴力伺候，這可就有點麻煩了。他們下界本身就有規定，不到危及生命的時刻，不得隨意在人前使用靈力，更何況他現在靈力根本使不出來，更不用說還中著蠱的窮奇。

就在墨麟腦袋飛速運轉，思考怎么脫身的時候，窮奇動了。他一個閃身，到了這位人間帝王面前，比平日更加赤紅的雙瞳緊緊盯著對方，臉上是完全不同于平時的冷漠。

“呵呵，刺客？人間帝王也不過如此，不如……殺了吧。”

墨麟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窮奇已經動手了，當朝帝王就這樣沒了。由于動靜太大，已經有不少護衛闖了進來，窮奇紅著眼繼續著殺戮，而墨麟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他想阻止自己的好搭檔，卻又因太過震驚而有些動彈不得。

明明那么喜歡人……

“窮奇！”眼看著面前所有的人都已經倒下，甘泉宮頃刻間血流成河，墨麟再也顧不上任何事情，直直地跑到了窮奇身前，和他面對面站著，焦急的大喊對方的名字。

果然，墨麟的聲音還是有效的，至少窮奇已經停止了繼續前進，只是那與之對視的雙眼里卻撇不見任何情感，腥紅狂躁得可怕。一想到昨天他還為被對方激動的拉著四處閑逛而無奈，今日卻連自己的聲音都無法傳達給對方。他緊抿著唇，大腦飛速運轉，思考如何解決這件事，最起碼要能瞞住天境，不然……

世間恐怕再無窮奇。

然而就在他思考的這段時間，窮奇出手了。雖然靈力暫時已經無法動用，但感知還在，所以墨麟很快就躲開了，只是臉色更沉一分。

很明顯，對方已經不再認識他，完全受到了蠱的影響。

墨麟再無暇分心，他很清楚對方有多強，更何況現在他只能躲，也只想躲。

僵持了一會兒，窮奇低吼一聲，竟是變回了本體。巨大的身軀撐得房間搖搖欲墜，龐大的翅膀閃著火焰，頭上尖銳的角和腥紅的雙眼讓整張臉顯得有幾分猙獰。事態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控制，再這樣下去，整個長安城都會動蕩不安，事情將會變得很麻煩。墨麟沒有絲毫猶豫，一聲悶哼，強行突破滯澀，使用靈力，吸引著窮奇的注意，嘴角已是有鮮血流出。

他施法，嘗試將窮奇和自己一并傳送到城外，以免殃及無辜百姓。然而就墨麟現在的狀態，動用一下靈力都很困難，想要施法很有可能危及生命，但他顧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要救窮奇，要保護蒼生。

試了好幾次，墨麟始終沒有成功。破開阻礙動用靈力，多次強制施法，腦內持續的高速運轉，已經消耗了他太多太多的體力，此時的墨麟，渾身已被汗水浸濕，視線也已經開始模糊不清，可他還堅持著再次施法，嘴里也一直喃喃的呼喚著。

“窮奇……窮奇……你……快清……清醒過來啊……”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窮奇向他沖過來，那樣的眼神，絕對不是清醒過來的樣子。

這是要殺了他嗎……

好像，已經躲不過去了……

墨麟的雙眼已經閉上，“噗”的一聲，身體被刺穿，沒有預想中的痛感。

而在那之前，恍惚間，他好像聽見了騰根的聲音。

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他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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