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紅橙夏雨
經歷過五次印象較深的生離死別,每一次印象都很不一樣。
第一次是我自己的奶奶離我而去,那時候算是真正明白“人死了就永永遠遠不會再陪伴在我們身邊”是怎么一回事,那時候便開始真正的害怕,害怕死亡帶走我一個又一個至親,徒留我一個人在悲傷的海洋里哭到斷氣。我從小就是在奶奶身邊長大的。奶奶給我梳頭發做飯洗衣服,明明不識幾個大字還要輔導我的學習。我是在無數個深夜我躺在她懷里睡著,然后她抱著越來越抱不動的我去床上睡覺。她總是溫柔的,不知書卻永遠達理,有火氣也不曾埋怨,就像書里寫的江南女子溫婉賢淑。我埋怨過她偏心姑姑家的表弟,卻也深深愛著她。奶奶離世的時候,我哭得肝腸寸斷,真就像天塌下來了。那時的我便只顧著傷心,并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的想這場令我肝腸寸斷得生死離別。
第二次是二公離世,那一次我淺嘗人世間的冷漠。聽到他離世這個消息我就想起了他在世的時候,有什么好吃的就給我和弟弟,我經常肚子痛去他們家喝鹽菜水,一喝就是一大盅。他們家常年有農村里以前大家會做的干菜,我那時候經常厚顏無恥的去要來當小零食。我也幫過他們一些小忙,從他們佝僂的背上搶過背簍,幫他們抱過柴點過火。點點滴滴都是熱鬧的樣子,如今再想都像他們仍舊還在我耳邊嘮叨他們年輕時的奇妙經歷。我也曾路過他們門口體會過他們老兩口在家閑聊的時光,靜謐而美好。只是沒想過他去世的時候孤單的樣子。我一次感受到看見“死人”該有的模樣 ,一動不動躺在那里,穿著壽衣,就像古裝劇里的古人那副模樣,與這個世界不相干,靜靜的,孤零零的。他上過戰場,也兒孫滿堂,卻在死后孤獨的躺在那里,我闖進去第一次切身感到瘆人的感覺。
第三次是表哥的外婆去世,恰逢我在表哥家,那一次我覺得親情也可以很虛偽。我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幾天了,她的親女兒卻在我后面才趕到。她在靈堂哭喪的樣子讓我覺得做作,哭出來的字詞清晰,內容平淡,她的懺悔讓我意識到親情或許也是會拿來作秀和利用的。不管身在何方,在這個交通發達的時代,錢才是讓你遲到的理由,又何苦哭的天花亂墜,卻唯獨沒有真情實感。為了追逐美好生活我們已經模糊了最珍貴的東西該是什么。
第四次是大舅公去世,那一次我我又開始相信親情了。正碰上我高二在考試,沒能趕到,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就開始掉眼淚,不是因為葬禮不能參加,只是恨自己在他活著的時候沒能去看望。聽著電話里三姑姑說“幺兒, 別哭”,我還能感覺到她的壓抑和傷痛。大概是沒能到場的原因,讓我以偏概全,覺得大概他的所有親朋好友至少都和我一樣傷心難過。
這一次是第五次,干爺爺沒了,我不傷心他沒了,但希望跟他有個正式的告別儀式,感謝他在他的有生之年溫暖過我。他是病逝,病好多年了,上一次去看望他是在暑假,那時便有說他可能不行了。我急急忙忙趕到的時候,他正在鬧絕食,他嫌棄自己拖累兒孫,不想活了。好勸歹勸終于是勸住了,這才活到今天早上。他生前我不能說死對于他是解脫,我自私地希望他能好起來也不用受病痛折磨,能陪我們走更遠。今日他離開我才覺得自己多自私去忽略病痛好的概率,才覺得他去世于他是一種解脫。
故而我并不心痛我的干爺爺從此不能陪伴我們走余生,但我深感人情冷漠。
姑姑打電話告知時我便已做了要回去的決定,她也沒勸我。后跟爺爺打電話時爺爺說讓我別回去了,回去兩三天全折騰在路上還要趕回來,太累了,讓我以路途遙遠為借口跟干爸說一聲便罷。爺爺是疼我的,語氣里都是心疼,也沒注意其他。后來跟干爸說看車票能不能對得上,干爸說著不用,還勸我說這是他哥哥管埋。在我們那里誰埋人就是承誰的情。我解釋說只是因為干爺爺這個人回去,盡量去忽視干爸語氣里的一絲輕松。后又與母親通話,母親還不知此事,我說與她過后她竟也直說不是干爸埋,不用回去。我有些壓抑,解釋了兩遍,母親還堅持那番說辭,我開始管不住自己的情緒,急急忙忙說要掛電話,她還在說讓我別回去,人多坐車累,我脫口而出“你們怎么這么冷漠”,母親一愣,忙著解釋說只是怕我累。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摯愛的那一代人離我們而去變成大概率事件,我們只能排著隊等候老天爺的判決,一邊急切祈禱還要恐懼害怕。我們因為執著而滿心歡喜,也因為執著而悲痛欲絕,我們執著地把相聚歸為令人快樂的一類,把離別歸為令人傷心的一類。等待新生和相聚是欣喜,等待離別和死亡卻是煎熬,不管其中的代價如何,我們只期盼長相守不分離。也因此我們多了太多悲歡離合的情緒。我盼著長大成熟體驗成年世界那些所有令孩提時羨慕的一切,又希望守著所有成年人羨慕的少年品質。我一邊期待著擔當的長大,一邊緊緊拽著所有的情緒去表達,現在才明白,成長的代價是變得冷漠無情,是把生活變得簡單,簡單得只有自己的柴米油鹽。我的不甘和掙扎在大人們看來就是沒長大,自私會盤算,淡漠無情緒才是他們認為長大該有的模樣。
經歷了很多的生離死別了,這五次讓我越來越敏感脆弱,我害怕看別人的冷漠,怕那是我未來的影子。同時我也感受到很多情緒正在一點點離我而去,會羨慕別人能嚎啕大哭我害怕因為我早已只會抽泣,害怕有朝一日我很親的人離開我時,我已經能藏起我的難過傷心。
我希望的長大只是能擔當得多一些,并不需要把情緒都藏起來。不是會哭易笑的人就能力遜色,只盼著能哭著堅持就別憋著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