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一節期間，我每天都會走在那條熟悉而陌生的路上，熟悉是因為還是同樣的路線，每走一次，我的記憶就會加深一分。陌生是因為它已經面目全非，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在我騎車走在那條相對寬闊，也很平坦的路上時，那棟相對陳舊的，未在拆除范圍的樓房，突然展現在我面前，那塵封的記憶，瞬間涌現出來。

時光拉回到上個世紀，當我還是一名學生，暑假里，和幾個伙伴在街頭逛著，我們的活動范圍很小，心里的世界，只有從家到學校那么遠。有天，小伙伴提出疑問，學校前方，很遠的地方是什么樣呢。

我們想象著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樣的街道，是說著普通話的人，是高樓大廈，是寬闊的路上車來車往……。想得越多，對外面就抱有更多興趣，我們最終決定去看看。

熟悉的街道，用我們不長的腿來丈量，很快就到頭了，前方是沒有見過的地方，越是往前，越是陌生。好在總體還是從前一樣的人和樓房，還有公路。但這些和日常上學路上所見的，又是不同的風景，那一種新鮮感，大概不亞于當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我們看著一個商店里的掛鐘，竟然走了一小時，此時，已經走到路的盡頭，前方是荒郊，我們所以為的世界，這里是盡頭。

“快看…”小伙伴指著前方的小路說著。“那里好像還有路，我們是不是去看看？”他顯得很興奮，好像又發現了新的地方。

“當然，都走到這里了。”我邊說，邊往小路跑去，大家便一起，從街的盡頭，穿過小路，閃身進入一條狹窄的巷道里。那紅磚圍成的巷道，將天空塑形成一條長長的白線，指引著我們前往未知的領域。

我第一個跑出巷道，停下腳步，發現我已經來到一條街道上。身后的小伙伴們都石化了，他們都不知道這是哪里，在家里，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本以為這個小小的城市，哪里都去過，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地方。

我看著這條街，寬度不超過五米，地面上鋪滿了青磚和青石板，在街道兩邊，有民房，還有些小作坊。很多人從街道里走過，突地進入某個轉角，就消失不見，還有人會閃現在路上，在街的盡頭，看著那些出現和消失的人，都會覺得這里的視覺很神奇。

穿堂的風，從街道上經過。吹得一陣塵土，在磚墻之間穿梭，那塵土的味道，伴隨著風聲撲面而來，我們都掩住口鼻，等待風塵過去。當這風塵里多了些食物的香味，便又打開鼻腔，肆意聞了起來，那樣也不過癮，我們遁著味道，沿街道跑過去，竟然來到一家餅店前。

看著被鐵絲網罩著的酥油餅，大家吞咽著口水，囊中羞澀，悻悻離開。前方又是一陣喧鬧聲，我們聞著聲音過去，有一個臺球桌上，兩個人正拿著球桿，嘴里叼著香煙，邊聊天邊玩著。

那時候，我們這里剛出現臺球這種新事物，大家看得新鮮，卻只是旁觀著，長時間地看，對于規則了然于胸，只是都沒有機會嘗試一下。那次恰好那兩個大人打累了，看著我們眼巴巴圍著桌臺上，就把球桿遞給我們，讓我們玩。

我們生澀的東西，不時將球打偏，都引來他們的笑，他們也會用好為人師的口氣，指點著我們一些技巧方法。拿著球桿，對準白球，推送球桿，用力去擊打其它球，那一聲聲清脆的撞擊聲，讓人感覺很酷。我們繼續認真去擊打，很快就掌握了方法要領，玩得更愉快了。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從街邊看到前方的瓦房頂上，升騰起一陣炊煙，我們才知道時間不早，沒有通訊方式，要是爸媽著急找人，免不了一頓胖揍。

但前方還有什么，這個問題仍在腦海里盤旋著，揮之不去。有人帶頭繼續往前走，我們也漸漸忘了會挨打的危險，不顧回家，走向前方。

走過最后一段，看到幾個小孩正在玩推車，繞過他們，街就到了盡頭，走到能看見前方的地方，一眼望去，便是一條長河，河水從眼前流淌而過，我們踩著鵝卵石，來到河邊。

這條寬闊到跨不過去的河，好像才是我們要找的盡頭，窮盡所有的風景，準備返回了。正要沿著原路走，卻有人說：“我們從河邊走，也能到家的。”

這個想法有說不出的奇妙，大家都想嘗試，于是順流而上，走著就看到了熟悉的景物，那青山和樹木，還有大片菜地和平房，都是日常所見，頓時明白，原來那邊的河，與家附近的河，是同一條。太有意思了。

從那以后，我會時常沿河流走著，踩過一個個鵝卵石，看著船只順流遠去，感受著河風吹拂，聆聽流水聲音，并在不知不覺間，從一個入口進入那條小街，徜徉在沒有車的路上，往我地享受一段時光。

時光將街變老，當那些街道都被翻新，這偏僻之處，卻一直暫緩修繕，也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老街。

它見證著周圍在日新月異地改變，只是自己始終是滄桑的模樣。但終究抵不過歲月里，那些無常。終于，在我離開家的時候，再次回來，卻見這里的房屋變得空曠，鐵皮圍墻將整條街都圍起來，吊機入場，瓦片某天被扒拉，再見時，已成廢墟。最后，成了一條嶄新的街，吸引著來往的人，再次駐足欣賞，拍照留念。那條老街，也就慢慢不再被提起了。

走在這里，我無端想起老街，想告訴別人這里曾經的樣子，卻只是得到一個無所謂的回復：這樣也挺好的。那老街，好像只在我的記憶里存在過，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