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未至,又是一年祭祖時,也是家族團聚的日子。這個日子,對于小孩子而言,有燒豬,有發糕,有飯團,有關于先人的故事,還有難得的“踏春”機會。
家族共同的一對先人,一個長眠于風景秀麗的小山嶺,一個安息于有空中運河經過的田園,在不同的方向,離子孫世代生活的村莊約一個小時車程。而對于以腳代步和以自行車代步的年代,來回一趟也是兩天或一天的行程。爺爺輩的會說當年祭拜要挑著被褥和鍋盆在半路過夜的故事;父親輩的則會說當年騎著鳳凰牌自行車載著祭品然后在半路開小灶的故事;現在,我們這一代,或許可以跟下一代說說當年用破舊東風牌貨車載著燒豬在半路買甘蔗的故事。
那時,家族會湊錢買一只大燒豬做主要的祭祀品,然后租一輛貨車,把燒豬放在駕駛室上面的車頂,家族成員帶上小凳子坐在后面的車廂,擠得滿滿一車廂,天氣熱的年份,里面那個悶氣啊!可是,依然擋不住小孩子的熱情,當然也包括那個從小暈車的我。那些年的路大多坑坑洼洼,顛簸的車廂里充滿家族成員的歡聲笑語或者嬉笑怒罵,還有,時不時飄來的燒豬香味。
那個時候,小孩子饞啊!未完成祭祀,祭品是不能吃的。小孩子自看到燒豬那一刻起,總忍不住盯著燒豬看,期盼某塊燒豬皮脫落,這樣便有機會拿起來先嘗為快了!這種情況大人是不會阻止的。借助著顛簸,一些松動的豬皮會掉下來,男孩子喜歡借著看守燒豬的名義,跑到車廂前面,在后面的人,時不時聽到他們說:“又一塊燒豬皮脫落了!”某一年,甚至聽到說豬尾巴脫落了!然后,那些脫落的豬皮和豬尾巴毫無疑問落入他們的嘴巴里。
誰知道,豬皮和豬尾巴是不是自己脫落的呢!哈哈~從他們之間貌似心照不宣的對視和笑聲里。
到了第一個先人長眠之處,山嶺起伏,樹木蔥郁,腳下還有一潭清澈的水塘。暈車帶來的不適感頓時煙消云散,一群如出籠的小鳥在山嶺間歡叫嬉戲。大人則有的抬燒豬,有的扛鋤頭鐵鏟,有的挑鞭炮銀寶,也顧不了這群撒歡的小鳥。
聽大人說,爬上對面的那座山嶺,就可以看到『東海』,東海?年少懵懂,以為是大海,沒見過大海的孩子總憧憬大海的樣子。記得在那一年,一群孩子終于鼓起勇氣要去征服那座山嶺!可是,當我們奮力爬上那座山嶺時,除了茂密的樹林,什么也沒有!后來長大后才知道有個地方叫『東海島』,不是地理書上的那個『東海』。大人也沒騙我們,也許登上那座山嶺,在沒有樹木遮蔽天氣晴朗的時候確實可以看到『東海島』。
第二年我們也登上了旁邊更高的一座山嶺,發現山的那邊也是山,沒有過多的驚喜。然而,如果從沒登上這座山,就會一直耿耿于懷,躁動不安,不是嗎?過后,還是期待重回這片青山綠水,吊緬先人。
第二個先人安息的地方,是大片平坦的田園,人工建造的地上運河如一條長龍橫亙空中。有些年份,運河是有水的,爬上高高的運河橋墩,河槽縫隙流下的水滴落在水泥橋墩,水流大處如瀑布,小處如泉流,不同的節拍,奏出悅耳的音樂。那音樂里,夾雜著我們的嬉鬧聲。沒水的年份,躺在干燥的橋墩板,想象這地上運河如何建造而成的,也是難得的體驗。
完成兩處的祭祀,便打道回府。經過鎮圩,買幾根甘蔗解解渴,更是興奮不已。即使從小在甘蔗園長大的我們,過了年便很難吃到甘甜的甘蔗。過年前后吃的甘蔗是制糖的品種,皮較硬,而清明節吃的甘蔗較軟,易啃,我們稱為『果蔗』,更受“饞嘴小老鼠”的喜愛。沒有果蔗吃的清明節,是不足以稱之在清明節的。那貨車車廂回到村子時,常常鋪滿一層厚厚的蔗渣。
蹦下車廂的我們,是不愿回家的,因為分燒豬的時刻到了!怎能錯過!大人分燒豬時脫落的豬皮可是最多的!小孩子那是得排著隊來等!你能想象一小片的燒豬皮帶來的滿足感有多大嗎?!一只燒豬被分成一堆堆,叫到誰家誰家就過來領豬肉。同時還有一兩塊發糕和幾個飯團,而領到手的發糕會在回到家前被消滅掉!
到家后,父母會將分到的燒豬骨頭煲湯,肥肉煎油用來炒菜,瘦肉則很快被“偷吃”完一大半,剩下一小半才當菜吃。現在,已很難想象當年為何能吃下如此肥膩的燒豬肉。
今年的清明節又過去了。我們已不再是饞嘴的貪玩小孩,而是長大成了修葺墳墓的主力。然而,小時關于清明的記憶是一直都在的,如祖輩那些“以腳代步”的清明記憶,如父輩那些“鳳凰牌”的清明記憶。所有這些記憶,在每年的清明節,會被一遍又一遍地訴說,在時光之河永遠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