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短篇小說)

文/浮生小姿

1

又是一年清明時,今天的天氣還不錯,沒有下雨,只是有點涼意。和往年一樣,凌晨五點鐘,沈瀾就獨自一個人上了山,她在墓碑前蹲了下來,擰開裝有黑漆的瓶蓋子,用毛筆輕輕的在里邊沾了幾下,這是她每年要做的一件事,沈瀾一邊輕輕的描著已經褪了色的字跡,一邊默默地看著墓碑上“蘇子青”三個字。

曾經,只要有蘇子青在,沈瀾的世界里永遠是陽光燦爛,春暖花開。子青生前是市一所重點高中的特級英語教師,精通英語和西班牙語,子青的年薪加上兼職翻譯的額外收入,使得這個小家庭過上了小康生活。

兩人打小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加上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學。了解對方就如同看自己手掌上的紋路,一清二楚,就這樣,在子清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那一年,兩人就順利成章的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日子是平靜而溫馨的,白天,子青去學校上班,沈瀾就在家里,做完必要的家務后,她喜歡呆在書房里聽聽音樂,看看書。

吃過晚飯后,小兩口會選擇在附近的公園散步,一邊散步,子青會給沈瀾講一些學校里發生的趣聞,而沈瀾也會給子青談談自己對當天看過的一些書的看法,有時她也會向子青提及自己是否該出去找個工作,這時子青總會笑著對沈瀾說:“瀾兒,自古以來,男人養家糊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只希望你在家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有那么多的好書,也夠你看的了,說不定將來你會成為一個大作家也說不定呀。”

這就是蘇子青,這個中國傳統文化浸泡出來的知識分子,又對沈瀾情深義重,在當下的社會里真的已不多見。而沈瀾也會在心里感慨:一個女人第一次出生,源于自己的父母,第二次卻是丈夫,此生能夠嫁給子青,又夫復何求!

女兒的降生,更是給這個小家庭帶來了無窮的樂趣。在女兒三歲那年,沈瀾報考了自考的漢語言文學專業,這樣一來,她的居家生活變得更加忙碌而充實。如今參加自考可以再續未曾實現的大學夢,而且女兒在一天天長大,她也希望自己多學點漢語言方面的知識,以便將來可以輔導女兒的功課。

說來也奇怪,女兒三歲就已經能夠背誦許多詩詞,英語的詞匯量也大得驚人,這在鄰居們看來有點不可思議,紛紛夸獎這對小夫妻教子有方。是的,面對孩子的教育,蘇子青一直認為身教重于言傳,因為自己和沈瀾都喜歡看書和學習,在這樣的環境中,女兒的知識積累比同齡孩子高出許多,也就不足為怪了。

有一次在公園散步時,子青不由自主地牽住了沈瀾的手,這不經意的一牽,正巧被女兒看到,女兒竟然奶聲奶氣的對沈瀾說:“媽媽,媽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囡囡也要牽媽媽的手。”夫妻倆沒想到女兒會蹦出這么一句,目光對視后不禁會心一笑。

2

也許沒有那次意外,這么平靜又溫馨的生活將會一直延續下去,而沈瀾又是多么希望此生能和子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可是,就在那么一個下午,一場無情的車禍奪走了子青年青的生命,車禍的責任者竟是一個醉酒駕駛的外地貨車司機。在剛接到醫院打來電話的一剎那,沈瀾一下子就蒙了,大腦也一片空白,她根本就不相信這是事實,一定是醫院打錯電話了。

然而趕到醫院,子青就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天啊!一切都是真的,在恍惚中,她本能地撲向已經冰冷僵硬的蘇子青,發出凄慘的號啕聲,因為急火攻心,沈瀾一下子昏死了過去。

人生太過無常,這么多年的相伴相知,如今卻嘎然而止,曾經有過的繁華和溫馨也已落幕。因為極度的傷悲,沈瀾整個人處于嚴重的恍惚狀態,但有一件事她卻很清楚,而且向親友表達了自己的意愿:子青的所有遺物包括衣服、生活用品、書籍等等都要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哪怕一件都不準燒毀。

子青的后事是由惠姨和劉叔一手操辦的。說起子青,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剛剛出生,身為人民教師的父親被打成右派,在獄中因疾病和精神折魔而英年早逝,而母親因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在一個寒冷的冬夜里也跳樓身亡。

惠姨是子青母親的妹妹,在巨大的災難面前,她責無旁貸的把子青抱回家,對于這個外甥,惠姨是千般呵護,萬般憐惜,哪怕是在自家經濟最為拮據之時,寧可一家三口省吃儉用,也絕不愿虧待了子青。

而如今,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惠姨內心的傷痛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不管內心如何悲傷、痛惜,生活還得繼續過下去,這天下午,惠姨把沈瀾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啊,你不能再這么恍惚下去了,子青是走了,可是小曦還小呢,五歲的小不點,什么還不懂,就沒了父親,”說著就喉嚨發澀,淚流滿面,趕緊拿餐巾紙擦了,繼續說:“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呀,人生是很殘酷,可是我們絕沒有妥協的理由啊,孩子,你一定要堅強,只有我們自己堅強了,生活才會往好的方面去發展。”

沈瀾點點頭,感激地望著慧姨。在沈瀾心里,惠姨對自己的照顧更勝于親生母親,此刻,惠姨的堅強,善良就像一股股暖流,溫暖了沈瀾疲憊和無助的心。

惠姨又起身去了廚房,拿來一大袋紅棗,對沈瀾說:“瀾兒,這紅棗是你劉叔昨天去菜場買回來的,我想你有貧血,你每天可以泡在茶里吃上幾顆,也挺方便的,你可要堅持著吃,對身體有好處。”

沈瀾趕忙說:“惠姨,不用的,你留著自己吃吧,我家里還有呢?”

惠姨卻把紅棗用一個環保袋裝好,讓沈瀾拎著:“傻孩子,跟我還客氣,聽話,拿著。”

從惠姨家出來,去幼兒園接了女兒,回家吃過晚飯,看著女兒正在無憂無慮地玩洋娃娃,沈瀾卻陷入了沉思:是啊,女兒還小,她還什么都不懂,我們今后該怎么辦呢?雖說家里還有些積蓄,可是坐吃山空,總有一天會用完的,不行,我得趕緊找個工作。

一邊想著,一邊拿起手機給朋友打電話:“小琦,是我沈瀾,忙嗎?”

“不忙,你還好吧,最近你都很少和我通話了,沈瀾,子青走了也有半年了,你一個人生活也不是個辦法,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合適的,我們雜志社的人脈是很廣的。”

“你不要打趣我了,我還哪有那個心思啊,眼下我想讓你幫個忙,你的人脈廣,能不能幫我找份工作,我總得先把女兒和自己養活吧。”

“沒問題,我會幫你留意的。”李琦爽快地答應著。

李琦是一家文學雜志社的編輯,由她主編的文學雜志《滄海》在當地有很高的知名度。沈瀾是個文學愛好者,偶爾也會寫一些小散文寄給《滄海》,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3

在等待工作的日子里,沈瀾經常會去小區附近的那個公園散步,這個小公園是以前和子青飯后散步的地方,細細算來,自己也已有半年時間沒有踏足此地了。

如今正是深秋時節,漫步在鋪滿金色銀杏樹葉的小徑上,望著園中熟悉的景物,卻已是人事皆非,一陣秋風吹過,深深的悲涼感涌上心頭,沈瀾落寞地靠著銀杏樹發了一會兒呆,恍惚中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仔細看時,原來是一樓的鄰居趙小曼,雖說已是深秋,她卻穿著低胸短袖的紅色緊身衣,下面是一條黑色超短裙。

“發什么呆呢?別老是愁眉苦臉的,這個世界沒有誰離不開誰,如果我趙小曼有你沈瀾一半的長相和學問,我敢打包票,追我的男人一個加強連也不止了,你信不?”

說著轉過身挽住一個陌生高個子男人的手臂,那個高個子男人快速地瞟了一眼沈瀾,又不懷好意地湊著趙小曼的耳朵嘀咕了幾句,也不知說了什么鬼話,趙小曼笑得花枝亂顫,還用胳膊肘狠狠地桶了幾下男人的腰,沒多久又挽住高個子男人的手臂揚長而去。

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沈瀾不知可否地笑了笑,心想這女人變化也夠大的,他丈夫剛和她離婚那會兒,整天披頭散發,連尋死的心都有了,才半年時間就脫胎換骨地變了一個人。不僅打扮時尚火辣,換男朋友也像換件衣服一樣頻繁隨便。這人哪,說變就變,根本不需要理由。

這天夜里,沈瀾又失眠了,也算不清這已是第幾個失眠之夜,不知為什么?她害怕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大床上,睡意朦朧中,她會朝身邊的枕頭摸一下,感覺子青還睡在身邊,可枕頭下方卻空空如也,這時就會猛然驚醒,夜漆黑一片,內心升騰起一股近乎絕望的無助。

而今夜,在無邊的寂靜里卻時不時地傳來樓下趙小曼時高時底,時緩時急的呻吟,畢竟是老小區,樓層之間的隔音效果很差。趙小曼肆無忌憚的呻吟聲使得沈瀾轉展難眠,也更加思念子青了, 如果子青在的話,一定會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入睡的。今夜,失眠的人應該不止沈瀾一個了吧!估計這幢樓里好多人都會失眠,那是拜趙小曼所賜啊!

當黎明的曙光照進窗戶,沈瀾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一夜未眠,腦袋昏昏沉沉,洗了把臉,刷好牙,吃過一只面包后,沈瀾忙著把以前寫的中篇小說《花蕊傳》整理出來,這是描寫五代十國時期的一個愛情故事,當初寫作時也只是因為空閑、并沒有想過要去投稿發表,現如今卻想試試運氣,如果能發表的話,也可給家里帶來些收入,想想自己也別無所長,唯有看書和寫文章是自己的喜好。

正在整理書稿時,母親打來電話,說是星期六回家吃晚飯。人們常說,母女之間是最親密的,然而沈瀾卻沒有這種感覺,自懂事起,她就感覺母親和自己之間總隔著一層,可是母親和弟弟之間卻是那么的親密。而父親就不一樣,他對兩姐弟都視如珍寶,相比之下,對自己還更為偏愛一些。

可是為什么,如此深愛自己的父親卻在兩年前因病離世。每每想起父親,沈瀾的心里總會涌起依戀和溫暖的情素。沒有了父親,所謂的家也就沒有了溫暖,現如今這個家又多了個強勢的弟媳婦,沈瀾感覺自己真成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也不知這次讓自己回家吃飯有什么重要的事,沈瀾也懶得去細想,只是忙著整理自己的書稿。到了星期六下午,和惠姨通過電話后就直接去幼兒園接了女兒,一回到家,迎接自己的是弟媳婦難得一見的熱情,又是忙著沏茶又是給蘇曦拿來一大袋零食,還小曦長小曦短地問女兒在幼兒園里的情況,沈瀾一時有點摸不著東南西北,心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而且飯桌上的小菜也比往常豐盛,看了下手表,時間尚早,弟媳和弟弟是同一個單位的,怎么弟弟還沒下班,弟媳卻早早地回家來了。

沈瀾滿腹狐疑地進了廚房,見母親還在忙碌著,就幫著把砧板上的菜根倒進垃圾桶,然后問道:“媽,今天家里有事嗎?”

母親滿面堆笑地說:“是有點事,而且是好事,今天這些菜也是佳麗提早下班從菜市場買回來的,一會兒你多吃點,呵!這事要能成啊,咱們家以后也跟著發達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什么發達不發達的?”沈瀾不解地問道。

“等一下吃飯時,佳麗自然會和你說的,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瀾兒啊,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過日子也不是個辦法,我看佳麗這丫頭也挺熱心的,你到時可別駁了她的一番好意。”母親一邊盛湯一邊說。

到此時沈瀾心里才明白了八九分,原來這是要給自己說媒,心想這幫人真無聊,不但無聊,還挺無情的,子青走了才半年,她們就把子青給忘了,子青生前對這個家也是照顧有加,特別是對母親的照顧,連弟弟也自嘆弗如。

可是這些人怎么就如此現實,一絲情意都沒有。再說了,這世上又有哪個男子能夠取代子青呢……想到這里,沈瀾的心隱隱作痛,眼圈也開始發紅,于時趕緊進了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她不愿讓人看到自己的窘相。

在飯桌上,這個“熱心”的弟媳果然給沈瀾做媒了,而且是以非常興奮、激昂的語調開場的:“姐,你可是交了好運了,這幾天我們公司的陳總一直在我面前夸你呢,一開始,我也沒在意,昨天他卻推心置腹地和我談了半天,原來他是你的崇拜者,別提有多崇拜了,你在《滄海》上的每篇文章他都細細地讀過,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

母親笑了笑道說道:“哪有人讀文章連標點符號也不放過的。”

“媽,你不知道,陳總是上海人,心思別提有多細了,而且做起生意來精明過人,連猶太人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一點沈強也是一清二楚的,我可沒吹牛,沈強是吧!”

沈強并不知佳麗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不過對這個陳總他可沒多少好感,于是淡淡地說:“你是在說陳天航吧,是挺精明的,我看他八成也是猶太人的后代。”

“你少貧嘴,人家那是精明能干。”佳麗接著往下說:“我們陳總的本事就是大,公司里連一毛貸款也沒有,銀行的人卻三天二頭,屁顛屁顛地上門來推銷貸款,你們說厲害吧!而且據可靠消息,陳總的身家有兩個億呢!”

沈瀾對佳麗的這番天花亂墜的說辭很反感,但也不便于在臉上表現出來,所以就一聲不響的自顧自吃飯,不時地給女兒夾些菜。

母親對佳麗的一番話卻很感興趣,就問道:“佳麗,這位陳總年齡多大了?”

“今年才40歲,是鉆石級別的單身貴族啊!他還說了,只要姐肯嫁給她,她立馬就給姐買一輛300萬的保時捷跑車,還給咱家買一套500萬的復合式公寓,馬上升沈強為銷售部主管,等小曦長大了,還送她出國留學呢!媽,你說,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只要姐一點頭,咱家就飛黃騰達了。”佳麗興奮地說著。

“什么,讓姐嫁給陳天航,我有沒有聽錯啊,佳麗,你不是不知道,陳天航是有老婆的。”沈強生氣地抗議。母親疑惑地問道:“佳麗,你怎么沒和我提起過你們陳總有老婆?”

“媽,你聽我說,她那個老婆呀,有和沒有是一樣的,得的是慢性肝病,長年泡在藥罐子里,一直住在上海,他們也就一個女兒,姐要是跟了陳總,再生個兒子,那家產不就都是咱姐的了。現在社會上這種情況不要太多哦,誰還管你是原配還是二房,媽,你思想也該解放點了,我這么忙活還不是為了姐有好日子過嘛!”佳麗故作冤屈地說道。

“你少和媽打迷魂陣,鬼才知道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什么二房、三房,不就是小三嗎?我不管這個社會上有多少女人是被逼的也好,是自愿的也罷,誰愛做小三就去做,我可管不著,可咱姐不一樣,她是我親姐,而且爸和子青哥若地下有知,也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要是再提,我就和你鬧,你的良心都讓狗給吃了。”沈強憤憤不平地說。

聽到沈強如此搶白自己,佳麗卻毫不示弱,她把嗓門提得越發高了:“你是我老公,居然這么說我,天地良心,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姐和小曦能過上好日子,更何況陳總這么迷戀姐,他一定會對姐好的,他還向我曾承諾每年給姐兩百萬生活費呢,這種男人打著燈籠也難找啊,外面有多少女人哭著搶著想撲進他懷里,他還愛理不理呢,你這個悶葫蘆,平時一個屁都放不響,今天怎么了,變成高音喇叭了,還裝什么清高,二房怎么了,小三又怎么了,面子能當飯吃呀,“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你拿什么去過日子?”

聽到弟媳如此口不擇言地自我狡辯,沈瀾的心里五味雜陳,感到氣憤也感到悲哀,自己仿佛成了佳麗手中一件正待高價出售的奇貨。沈瀾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真想痛痛快快的給她兩拳,去你的天地良心,去你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這也只是一小會兒的自我解恨,她知道這拳頭是不會出去的,她可不想讓這個家亂成一鍋粥。沈瀾慢慢地松開了拳頭,故作平靜地說:“不好意思,我的事讓你這個做弟媳的如此費心,往后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佳麗張張口,還想再說點什么,沈強卻使勁地向她努努嘴,示意她上樓去,佳麗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離開了飯桌,嘴里還含含糊糊地嘮叨著好心沒好報,沈強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對沈瀾說:“姐,你們再坐會兒,我們先上樓了,今天這事,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母親也站了起來開始收拾碗筷,沈瀾幫著把吃剩的大閘蟹和對蝦放進了冰箱,小曦打開了電視機,看起了自己喜愛的動畫片。母親一直沉默著,拿起碗筷進了廚房,沈瀾也跟著進了廚房,心想自己也該回去了,到廚房和母親道個別,于時說:“媽,時候也不早了,我和小曦先回去了。”

“你先別忙著走,我問你一句話,在你心里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母親有點氣急敗壞地說。

沈瀾沒有料到一直沉默著的母親突然會蹦出這么一句,心里不知母親這句話究竟是何意,于是有點疑惑地說:“媽,這話從何說起?”

這時母親碗也不洗了,干脆一個勁地盯著沈瀾看:“你可知道你爸走了,我操持這個家有多么不容易,你作為家里的長女,替這個家分擔些才是,我知道,讓你跟著陳總是有點委屈你,可是人家那么有錢,又肯對你好,而且還可以幫助到你弟弟,你這個做姐姐的為什么就不愿意?”

沈瀾怎么也沒想到母親居然會說出這么傷人的話,頓時四肢百骸一片冰涼,人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眼淚奪眶而出,極度傷心的說道:“媽,你是我親媽,可,可是你怎么能說出這么傷人的話,你就愿意我被人指著脊梁骨過日子嗎?這種男人能靠得住嗎?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佳麗的連篇鬼話啊!”

沈瀾還想再說點什么,可是喉嚨已經發咸,哽咽,于是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起小曦,小曦驚恐地看著淚流滿面的沈瀾,現在沈瀾的腦海里已是一片空白,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家。

4

回到家里,沈瀾的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她感覺自己掉進了無邊的深淵,在這個深淵里涌動著人們對金錢的貪婪和崇拜。因為自己的貧窮,居然被安排了小三這種尷尬而屈辱的位置,而且是來自親人的安排。剎那間,沈瀾覺得做人怎么就那么難呀!

心底涌動著無言的吶喊:子青啊子清,你若在,我就是你手心里的寶,這個世界的雷電風霜都與我無關,可是現在,你的公主任人欺負,卻毫無還手之力,我,……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子青向沈瀾走了過來,他將沈瀾擁入懷中,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龐,溫柔地說道,瀾兒,我也很想你,可是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會在那兒造一所屬于我們的房子,要過一個漫長的世紀,我才會來接你,所以在這之前,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的小曦。

說完就轉身往遠處緩緩地飄去,沈瀾淚流滿面的奔跑著,呼喊著卻怎么也追不上,而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卻在風中久久回蕩,凄涼而孤獨,子青……子青……子青......原來只是一場夢。

第二天一大早,睡意朦朧中的沈瀾被手機鈴聲叫醒。

“李琦,有事嗎?這么早就打我電話,昨天睡得太晚了,現在人還昏沉沉的。”沈瀾迷迷糊糊的說道。

“有兩大喜事要告訴你呢,第一件,你的那部中篇小說《花蕊傳》將在《滄海》上連載,一共五萬字,我們雜志社將付給你一萬元稿費,另外,我將這部小說推薦給了一個朋友擔任編輯的網站,這部小說上架后的點擊量非常驚人,你猜猜,現在你躺在床上,每天會有多少收入進你口袋?”李琦笑呵呵地說道。

“真的假的?有點讓人不敢相信,不過我可猜不出來。”此時的沈瀾已經徹底清醒了。

“瀾兒,真的要恭喜你了,按照現在的點擊量,你每天有五百元可以進賬了,一個月就是一萬五千元,我想,你應該在網絡小說這個領域好好發展一下,你有寫小說的天賦,你應該再多寫幾部好作品。第二件喜事是我幫你在圖書館找了份工作,我想圖書館比較適合你,工資不高,一個月才三千,可崗位比較空閑,這樣你就可以多看看書,為你日后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做準備。”李琦興奮地說著。

“李琦,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而且,也太不可思議了,這錢也來得太快了,之前我還在為錢發愁呢?你知道,這么多年來,我也一直沒出去工作,家里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子青掙來的,我一向對錢也沒有什么概念,可是子青就這么突然地走了,也只有在這時,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存的壓力之大,家里的柴米油鹽離不開錢,小曦的學費、衣服、玩具、零食離不開錢,親戚朋友之間的人情往來也離不開錢,唉,今年光親戚之間的生日禮金、建房禮金我就送出去了五千。家里原有的積蓄也不是很多,我真的是害怕坐吃山空啊!你現在告訴我每個月可以收到一萬五千元了,這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呵!你說吧,要我怎么感謝你呀!”沈瀾激動地說道。

“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還提什么感謝呀,我只是為你高興。上個星期,沈強打電話給我,說起了陳天航托佳麗之事,讓我多多安慰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苦,心想,幫你早點把工作搞定了,給那部《花蕊傳》找個合適的網站,也可算是對你的一份安慰了。”李琦緩緩地說道。

沈瀾掖了掖被角,沉默了一會說:“那件事你也知道了,你說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呀,佳麗和我媽竟然想把我賣了,李琦,你也知道我的心性,哪怕再窮,我也是個講原則的人。”

“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能不了解你嗎。瀾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李琦真誠地說。

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處于“山窮水盡疑無路”時的沈瀾,卻因為李琦的這兩個好消息而迎來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生活。

在圖書館里工作是令人愉快的,沈瀾的工作是把借書人還回的書籍按照編碼放回書架,這化不了多少時間,一般在上午就可以完成一天的工作量。而到了下午上班時,沈瀾會為自己泡上一杯香醇的咖啡,然后開始閱讀和寫作。

人生太過短暫,猶如“飛鴻踏雪泥”,而寫作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卻可以延長人生,創造另一個更加詩意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到處都可以見到子青的影子。所以在沈瀾心里,子青從不曾遠離自己,他只是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等著她。

5

自從進入圖書館工作以來,女兒小曦一直在惠姨處由惠姨和劉叔負責照顧,今天是星期天,也怪想女兒和惠姨的,所以一大早起來,在超市里買了許多水果和零食后就匆匆趕往惠姨家。

在惠姨家里,沈瀾感到很放松。小曦是個動畫迷,像個鐵將軍似的在電視機前把守著,一看見沈瀾,就“媽媽媽媽”的叫著撲進沈瀾懷里。惠姨和劉叔正在廚房里忙碌,沈瀾走進廚房,把橙子用水果刀均勻地切好盛在水果盤里,順手拿起一瓣送到惠姨嘴邊,惠姨笑著說道:“你這孩子,不用買那么多水果的,這一定又花了不少錢吧!雖說現在工作了,可錢還是要省著化花。”

“我知道,惠姨。”沈瀾謙和地答應著,順便又拿起一瓣遞給劉叔,“小曦留在這邊,你們兩老一定累壞了。”

劉叔憨厚地笑著:“一點都不累,由小曦這個開心果陪著我和你惠姨,我們別提有多開心了。”

“是啊,你劉叔說得沒錯,自從你妹妹去外地讀大學后,家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也怪冷清的。我們也幫不了你什么忙,你就把小曦留在這里,安心地做你自己的事。我們的身子骨還挺硬朗,才不會那么容易就累呢?”惠姨爽朗地說道。

吃飯時,沈瀾向二老提及了自己目前的收入情況,順便把事先準備好的二萬元現金塞給惠姨,可惠姨卻說什么也不肯收,還語重心長地對沈瀾說:“孩子,雖說你現在的收入高了,可你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我和你劉叔都有社保,而且還有些積蓄,所以生活是不成問題的。倒是你自己呀,現在住的地方離圖書館又遠,為了上下班方便些,你也該為自己買輛車了。”惠姨就是如此善良的一個人,總是處處為沈瀾著想。

從慧姨家出來,沈瀾像只快樂的小鳥,還輕快的哼起了歌兒,經過趙小曼家門口時,她愕然地停住了腳步,因為這里已經住進了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妻,呵,趙小曼居然神秘地失蹤了。

鄰居們對趙小曼的失蹤有很多種版本。有人說她因縱欲過度,已經得病住院。也有人說,她從男人那里撈了大把的錢,在上海買了房子,繼續過風流瀟灑的放蕩生活。也還有人說,趙小曼兒子已經大學畢業,留在南京工作,為了兒子,她要洗心革面,重新做回賢德的好女人。究竟真實的情況如何?誰也說不清。是的,又有誰會真正去關心屬于別人的生活,最多也只不過是充當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之后幾年,沈瀾一直在堅持不斷的寫作。而機會永遠垂青有準備的人。到了寫作的第五個年頭,也就是子青去世后的第五年,沈瀾已成為本市的知名作家,其多部作品已榮獲“矛盾文學獎”、“冰心散文獎”等含金量較高的文學獎項。然而,沈瀾并沒有因為自己所取得的成績而有絲毫的飄飄然之態,生活也是一如既往的深居簡出。

對此,有許多人無法理解,特別是本市的一些寫作同行,他們對這些獎項翹首以盼多年,卻始終無緣,而這個初出茅廬的沈瀾卻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這些獎項悉數收入囊中,盛名之下好多同行也只是聞其名,而未見過其人。

每年的清明節,沈瀾總是習慣獨自一人凌晨五點上山去見見子青。這個世界變化很快,好多事情好多人都在不斷的改變著,而有些事情和有些人卻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讓人一生守望,沈瀾一直這么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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