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你,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一
昨晚躺在床上,寬哥問我,如果他突然沒了,會怎么樣呢?
我想了一會兒,說大概會去環游世界吧,去一個想去的地方,打點小工維持生計,住上一段時間,厭倦了就再換一個地方。畢竟,在很多個無助的時刻,這樣的沖動都會占領我。
夜晚很安靜。窗外的汽笛聲顯得格外突兀。我問,那你呢,如果沒有了我?
他說,一定不會留在這個城市了,回老家去,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就很好。
我笑,說得好像你是為了我才留在這里一樣,明明是我為了你而來。
我特別喜歡那一刻。
我和寬哥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在我讀幼兒園、穿公主裙、喝那會兒最流行的小霸王酸奶的時候,他還在山里放羊,坐在土屋的木門檻兒上望穿秋水,等在縣城打工的媽媽回來;在我小學開始學鋼琴、學英語、全家去旅游的時候,他們家開始辛苦經營早餐店,一家四口擠在店鋪上面的閣樓上生活。所以,對成年后的他來說,掙錢這件事無比重要,而我卻心心念念詩和遠方。
兩個有各自理想生活的人,總可以因為一些原因編織在一起,我們之間,可能是因為愛,可能是因為時間,而那一刻我知道了,原來,也可以是因為此刻。我們把對方作為現狀人生的前提,于是處在這種世俗品味的人生里的此刻,也變得有些動聽。
二
寬哥和我夜談的另一個話題是,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想改變哪些事呢?
他說,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你坐火車到鄭州的那個凌晨,我會去接你。
哪個?有很多個。
因為去網吧玩游戲而沒去接你的那次。
大學的時候和寬哥是異地戀,我,一個看多了言情劇的無知少女,數次坐通宵的火車去看他,周五晚上去,周日下午回,到達目的地的時間都是凌晨三四點,于是心里常給自己增加一些為愛奮不顧身的戲碼。有一次他沒有來火車站接我,讓我自己摸著黑找到他校門口,而他剛剛從網吧通宵回來。
被愛沖昏頭腦的少女,在那時并沒有覺得他混蛋啊。只是在幾年后,和父親一起去旅游,我的回程也是凌晨到站,告別時父親千叮萬囑,到站后在火車站的KFC坐坐吧,一定要等天亮后才打車回校,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我答應著,眼眶就濕潤了。那時候正和寬哥處在分手期,我發現自己曾經那樣熱烈地去愛他,他卻并沒有關懷我,覺得很難過。
后來和寬哥提起過這件事,他什么話都沒說。但夜談的那一刻,我知道了,他之前只是沒說出口而已。
我特別喜歡那一刻。因為終于知道,我們經歷的一切是有意義的。
三
年初的時候,我和寬哥選了初雪的第二天去扯證。那天早晨我們倆莫名地開心,簡直開心得想唱歌。
那天我穿了他最喜歡的毛絨棉襖,像小熊一樣蹦蹦跳跳地,在樓下積了雪的車蓋上面,用手指寫下我們名字的字母“GS Married”。嗯,這不是我們的車,我們還沒有車,那會兒也還沒有房,我甚至還沒有工資,也說不出未來將如何。那一刻那樣快樂的我們,實在是一窮二白無所寄托地感到快樂。
那天我們去了一家工作室拍結婚照,去了一個作家開的餐廳吃午飯,然后去民政局領了薄薄的小本子。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與之前以及之后的每一天并無二致,我一路玩著雪,心里想,今后我們可能也會變成同床異夢的夫妻,但我希望我們永遠記得今天有多幸福,那樣以后不管走多遠,我們心里都會為彼此保留一塊柔軟的地方。
后來,新婚夫妻確實經歷了很長的一段磨合期,兩份三觀各自碎了又錯綜拼在一起,常常感到失望和迷茫。一天晚上,我獨自去看了一場電影,路過領證那天吃午飯的那家餐廳,就一個人在里面吃了晚飯。電影散場后,我慢悠悠地走回家,那條回家的路被兩行老梧桐樹交織懷抱著,在夜晚清冷路燈的映照下特別美。我想起也是這樣的夏日深夜,曾和寬哥牽手在這條路上散步,那時心里想著,以后生了女兒,就叫“梧桐”吧。我盡可能走得慢,回憶得仔細,把現實忘得徹底,抓緊這一丁點的自由和開心。
那晚回到家,寬哥在等我。那段時間我總感覺胸悶,夜里呼吸很重,寬哥終于找到機會開口,我眼淚就突然止不住流。他一手摟過我,摸著我的頭發,說,還犟什么呢。
我特別喜歡那一刻。我一直以為,夫妻是撕裂了的人,拿共同的經歷去對抗各自的過去,以卵擊石。而那一刻啊,我感覺到了重生。把各自的屬性攤開來,一三五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二四六我卻難以理解,那么,去學會珍惜一三五就好了,二四六交給時間。
時間積攢著的,最終都將回報以驚喜。這是我們開始相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