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我們系和計算機系打著促進文理學院友好交流的旗號,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聯誼,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大會。
在男女比例20:1的“和尚系”,那天計算機系男生見到我們系女生眼里閃著的攫取的光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而更讓我難忘的是,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沒有一個男生肯正眼瞧我。
聯誼那天早上,我穿上攢了兩周生活費才買到的仙氣飄飄的小白裙和選了半天才搭好的漆皮小紅鞋。望著鏡子里這個圓臉小眼睛黑皮膚的自己,我還是昂首挺胸的走出了宿舍門。
餐桌上大家推杯換盞,談著理想、聊著未來,每個微醺的人臉上都帶著一張體面的面具。酒過三巡之后,空氣里開始彌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有男生的手悄悄搭在了女生肩頭,女生沒有反抗繼續舉杯高歌。
碰杯聲、劃拳聲、歌聲混雜的餐桌顯得我像一個格格不入的怪人。
聯誼結束舍友們被一群男生簇擁著送到宿舍樓下。我為了掩飾無人陪伴的尷尬折身一個人去了操場,跑到大汗淋漓才回去。
回到宿舍沖了個澡,剛躺下就聽到下鋪的舍友正沾沾自喜的分享著她今晚的戰果——五個男生加她微信,兩個邀請她看電影。她的話像是導火索引得其它舍友也紛紛講起她們今天被追捧的經歷。
我把頭藏進被子里盡量不去聽她們的對話,可是她們尖利的聲音卻像針一樣扎進被子,鉆進我耳朵。
我帶上耳機,打開電腦登錄了我的網絡寫手賬號——夜雨溫涼。
這是兩年前我在某網站注冊的情感賬號,到目前為止已經收獲一千多粉絲,累計收到打賞500。
熟悉我的粉絲都知道我是一個很懶的作者,更文頻率不定,長短不定。
并且對我來說每次登錄后第一件事不是更文而是看私信。
兩年來收到的上千條私信我一一看過,卻很少回復,因為像老媽和女朋友掉水里到底該救誰這種問題真的不屬于我可以應付的范疇。
可是這并不影響一個從沒有談過戀愛,卻可以成為文字世界里愛情高手的我,兩年里創作出的甜虐愛情小說,賺足了小女生的少女心。
經常有粉絲私信我到底里面的男主有沒有我男朋友的原型。
一般遇到這樣的問題都會被我避重就輕的敷衍過去,因為我沒有談過戀愛,我不會告訴讀者那些甜到發齁的愛情不過是幻化于我筆端上的想象罷了。
在這個看臉的世界,愛情于我而言是奢侈品,這是許凡教會我的。
許凡是我的第100位粉絲,男粉。從他關注我的那天起,我每篇文章的首贊和首評基本都被他承包了。
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和我在評論區互動不下百次,卻從未給我發過一條私信。
直到有一天七夕我發了一篇關愛單身狗的文章,他突然私信了我。
信里寫到:“我讀過你所有的文字,但有時我會去冒昧的揣測,其實在那些熱辣的愛情背后藏著的是你的驕傲和落寞。也許于別人而言是想從你的文字里尋找溫暖,但我卻想透過文字去溫暖你。我承認我很慫,因為我等了399天才敢第一次這樣和你說話。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我的腦海一直在重復一句話,我想認識你,除了夜雨溫涼,還想知道你的另一個名字。”
我很難形容第一次收到他的私信是怎樣一種心情,久久地盯著屏幕里的文字,仿佛我才是那個一直期待和他對話的粉絲。然后我小心翼翼的在對話框里敲了三個字:李慕一。
后來我們互相加了微信,加上他之后手機就像安裝了鬧鐘,每天六點準時收到他的早安問候。
他習慣稱呼我為一一,也喜歡和我分享他生活的細節。我知道他是大三學生,身高183,有兩次戀愛史,主動甩別人一次,被甩一次。喜歡健身和旅游,去過十余個國家……
而他除了我的文字,對我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因為我從不對他暴露我生活的任何信息,即使我曾在無數個孤獨的夜里和他聊到深夜。
他是一個愛拍照又有些自戀的大男孩,經常給我發一些他運動完之后的照片。棱角分明的臉龐,健碩的肌肉和一雙含情的眉目,所有這些都切合我幻想的小說中男主的樣子。
帥不過三秒,每次發過照片他都會賤賤的補一句:“下次你小說的配圖用我做封面吧,我免費給你打廣告幫你漲粉還不收你版權費。”
本來還沉浸在他顏值里的我聽到這樣的挑釁,馬上回懟回去:“想靠老子成為網紅,沒門!”
“就你那點閱讀量,還網紅?我在朋友圈發張自拍都比你文章點贊量多,哈哈哈……”許凡笑話起我來從來不留余地。
“我不能讓你成為網紅,但卻可以讓你見識紅色的嘆號”屏幕這頭我咬牙切齒的表現著我被拆穿的憤怒。
“女人還真是小氣”許凡委屈的埋怨道。
“有種沖我來,扯什么其它女人!”
“你的腦回路還真是清奇!”許凡一口老血吐在鍵盤上。
我在手機這頭發出勝利的豬叫聲。
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和許凡的畫風跑偏了,從討論高大上的文學演變成了每天恨不得把對方懟死的斗圖斗段子。
唯一不變還是他對我日常生活的知之甚少。
在某年的圣誕前夕,他說他要來我所在城市的學校附近親自購辦一些健身器材,因為第一次來不熟悉地形希望我能帶他逛一逛。
我拒絕了他。
他問我為什么,我說不知道,他沒有回復。
圣誕那天我躲在自習室看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你的城市下了雪,我剛好路過。
我抬頭望向窗外,果然外面飄起了鵝毛大雪。
這時他又發來消息說: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的轉角咖啡吧,不知道能不能約你喝杯咖啡。
我不好意思再拒絕,收拾好書包趕到了咖啡吧,他此時正低頭攪動著咖啡,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身體下意識的后傾了一下。
然后迅速又做出一個紳士的姿勢邀請我坐下,他比照片里還要好看,只是和我話少了很多。那天他沒有和我聊文學也沒和我侃段子,大多時間都是在低頭喝咖啡。過了大概半小時,他接了個電話說這里有個朋友找他有事要先走一步。臨走前付了咖啡錢就再也沒回來。
我獨自走回宿舍,像是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身心都散發著疲憊。
我打開他的朋友圈看到他發了一條動態:你有一顆有趣的靈魂,原諒我是一個膚淺的人。
后來我微信六點鐘再也沒有收到他的早安。
一次見面結束了我和他所有的交集,只因為我不夠好看。
我的那個賬號現在依然發文,只不過許凡再也不和我互動了。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刪掉了之前寫的所有小說,粉絲數刷刷掉了一半。
但我不后悔,就從刪除的那一刻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