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那天你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從老年大學回到家，你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一動都不想動。女兒體貼地摸了摸你的額頭，說，沒發燒呀，來，趁熱把這杯牛奶喝了。你搖搖頭，說我不喜歡喝。你怎么這么任性呀，不喜歡就不喝呀，你要補鈣，聽話，我這是為你好，趕緊喝掉，涼了對胃不好。女兒皺著眉頭說。她不由分說地把你架起來，把牛奶端到你嘴邊。你怕女兒不高興，屏著氣像喝藥一樣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女兒笑了，撫摸了一下你的頭發，說，這樣不是挺好的嘛，你年齡大了，自己要注意，不要總讓兒女操心！

? ? ? 你也休息半個多小時了，牛奶也喝了，那咱們練琴吧，還有三個月就要參加市里的老年人鋼琴大賽了，你也不想輸給隔壁的張大媽吧？！女兒毫不猶豫地把你拉起來，你很不情愿地坐在琴凳上，看著琴譜，麻木地彈著，你心里恨恨地想，學什么破鋼琴呀，誰要什么藝術熏陶，誰要藝術氣質，躺著看個電影不香嘛！你思緒萬千，牢騷滿腹。停停停，怎么回事？在學校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學？！是讓你去玩的嗎！沒要求你彈得行云流水，激情澎湃，最基本的熟練度總要保證的吧！你看看你，彈得斷斷續續，毫無靈魂！你是在浪費生命。女兒有點氣急敗壞，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你，讓開，讓開，我示范一遍，你仔細聽好了。你怎么一點都不急呀，難道你想輸給別人，別人能彈好，你為什么彈不好！你努力了嗎？你心里暗想，誰想參加比賽呀，為什么非要學鋼琴呀，別人學什么，我就要學什么？！你不敢說出口，你怕女兒朝你翻白眼。堂堂鋼琴家的媽媽連鋼琴都不會彈，丟不丟兒女的臉呀？！

? ? ? 每天你不得不挺直老腰在老年大學學習6個小時的詩書琴畫，拖著沉重的腿回到家還要練習兩個小時的琴，連夢里都是琴聲。你彈得好時，女兒會高興地對你又摟又抱，還會獎勵你禮物，還溫柔地說愛你。你彈得不好時，女兒冷著臉，對你橫眉冷對，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這時候的你垂著頭，覺得你不配做她的媽媽，你覺得不上進的你差勁極了。每天你都在女兒的軟硬兼施，一個“甜棗”一個“巴掌”中度過。你焦慮不堪，頭發大把大把地掉，你既盼著比賽趕緊到來，又擔心這時間來得太快。

? ? 在比賽的前兩周，女兒邀請業內的親朋好友和同學來聽你演奏，美其名曰，增加你的抗壓能力，提高你的應試技巧。來，趕緊給這些專家表演一下，讓他們給你點評一下，我給你提供了這么好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和表現。你忐忑不安地彈了一首又一首，緊張地看著女兒和客人的臉。女兒擔心客人給她面子，不好意思說出真實感受，特意弄了個無記名考核投票，這個考核評估標準分得很細，從是否表達出作曲家的意圖，是否有感染力，演奏的準確度，演奏者的氣場等等方面考核。在等待開箱看考核結果時，你的心怦怦地跳，像極了等待老師發分數的小學生。嗯，結果還不錯，95分，功夫不負苦心人，繼續努力，一定拿到冠軍，今天就早點睡吧！

? ? 比賽那天，你不敢喝水，一直緊張地想上廁所，你都快要哭了，女兒想了個好主意，讓你在華麗的裙子里穿上成人紙尿褲，這個果然有效，你終于冷靜了下來。你緊閉著嘴，連笑都不會了，走向了行刑臺，哦，不，比賽臺。比賽在掌聲中結束，你麻木地走下臺子，大家都說你有高冷的氣質，特別有藝術家的范。你不負眾望，得到了冠軍。“請著名鋼琴家趙清華女士上臺發言”。女兒作為冠軍家屬上臺發言，女兒的臉發著光，洋溢著勝利的微笑，講著如何培養鋼琴演奏者......

? ? ? 你坐在臺下，望著滔滔不絕的女兒，你聽到了熟悉的語言，看到了相似的場景，你仿佛回到了女兒小時候，為了讓她取得好成績，你打罵她，甚至詛咒她，你嫌棄不聰明的她，你羨慕別人家有聰明的孩子......你發現愛不是無條件的，你并沒有你想象中的愛孩子。你眼角濕了，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 ? ? “媽媽，媽媽，你怎么了？”，你一下子從夢中醒過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可怕的夢，你看著小小的女兒，欣慰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還來得及。你緊緊地抱著女兒，親著她不再圓潤的小臉蛋。你溫柔地跟她說，寶貝，媽媽愛你，非常愛你！媽媽陪你玩一會吧！

? ? ? 滴滴，曉黑板的聲音響起來了，老師提醒交作業了，寶貝，趕緊來寫作業......一個小時候后，“你怎么才做了五道題？你怎么這么磨蹭，你的頭發又豎起來了，你的嗓門又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