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

“那么我來說說后來吧,我問過他,她比我漂亮嗎,他說不是,我說那是比我更愛你嗎,他也說不是,我說那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電臺里的干凈女聲依舊讀著傷感的愛情故事,盡管生活里悲傷的隱喻已經太多,但總有少不更事的人在這樣的故事里毫不吝嗇得流著自己的眼淚,但,那終究是別人的故事。

別人的故事再悲傷也是別人的吧,貝芮這樣想。

翻個身在黑暗里摸索到自己的手機,貝芮被突然的亮光刺痛了眼睛,但還是半瞇著眼打開QQ找到唯有一個人的分組,“好累,衛祥,我們像大人一樣不爭吵不埋怨,分手吧!”流暢地打下這一串字,關機,沉沉睡了過去。

有些事情說不清理由,也許本身沒有理由,或者說沒有必要非要找一個理由。可是電臺故事中的那個女孩還不懂。

感情里,發生什么都是正常的。

貝芮的感情,發生什么,也是很正常的。

發完分手消息直到第二天,貝芮的手機都沒有開機,也沒有上QQ看對方的反應。連分手都這樣單方面的決定,她只是在外人不小心說到的時候笑笑說“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他,叫衛祥,貝芮的初中同學。從初二開始在14歲孩子的打打鬧鬧中,衛祥開始喜歡貝芮,這場喜歡是一場漫長的單戀。20歲的時候,貝芮問在生日時郵寄兩米的大熊給自己并留言說“抱著它的時候想想我”的衛祥“你想跟我在一起嗎”,少年靦腆的在聽筒那端說了“想”。

14歲到20歲,少年以為漫長的時光屬于青澀也甜蜜的單戀終于有了童話般的結局,這些,貝芮其實也是想過的。

六年的時光發生了什么?時間就這樣毫不猶豫奔跑而去,留下長大后的孩子,還有壞掉的感情。

13歲,貝芮第一次見到衛祥。衛祥被老師叫起來背誦課文,他背得支離破碎。貝芮覺得衛祥長得很像自己小學音樂老師的兒子,貝芮并不喜歡那個滿嘴臟話的女老師,可是她的兒子長得很漂亮。

14歲,衛祥跑過來跟他的哥們說話,他哥們是貝芮的同桌,那會喜歡貝芮。衛祥睜著大眼睛問貝芮“他們為什么喜歡你”。

15歲,衛祥變成貝芮的后桌,貝芮考砸的時候衛祥在后面唱張信哲的《愛就一個字》安慰她,復習時在貝芮歷史書的扉頁上寫“I LOVE YOU”,卻告訴貝芮是他的哥們寫的。

16歲,衛祥拼命努力考到與貝芮一樣的市里最好的高中,軍訓時候,偷偷買防曬霜塞給貝芮。

17歲,衛祥送了一年的醬餅和妙戀給貝芮當課間餐,貝芮當面扔進了垃圾桶,衛祥當著眾人的面哭了。他報了與貝芮不同的理科。

18歲,貝芮的閨蜜是衛祥的好朋友,勸貝芮答應在一起無果。高考的時候貝芮落榜了,衛祥超常發揮卻出現在貝芮復讀的學校里。

19歲,貝芮秣馬厲兵,衛祥苦心修煉,班級不在同一層所以他們很少遇見。再一次高考,貝芮正常發揮,衛祥發揮失常。貝芮留在了省內,衛祥去了南方。

20歲,他們在一起了,52天,然后像大部分有始無終的異地戀一樣。

所有浩浩蕩蕩穿過我們生命的時光如果都能像這樣說的明白流暢,是不是就能當做如此簡單?整個少年時代,那些讀書的美好時光里,全部的青春,衛祥都是貝芮生命中最大的配角。

就當做貝芮還是想知道衛祥的反應吧,電腦上點開QQ的圖標,她的手真的沒有一絲顫抖與無數次的猶豫,可是你相信嗎?

100條與我相關,99+消息提示,少年受到的沖擊可謂驚濤駭浪。貝芮一秒鐘還以為衛祥在空間公開了失戀使自己引來朋友們的大聲討,點開卻發現都是衛祥的留言:

“為什么關機”

“為什么關機”

“為什么關機”

“為什么關機”

“快開機”

“快開機”

……

眼淚如此洶涌,連貝芮自己也嚇了一跳。她立馬抓起手機按下開機鍵,短信與未接電話也是噼里啪啦轟炸。

其實貝芮早猜到是這樣,即便是提出分手,這個女孩也是一萬分的肯定衛祥對她的愛的,她知道他愛她到滿足她所有的希望,哪怕她這次說的是“分手”。少年長大了,可是他的成長就像灌上貝芮的血液一般,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所有的……

難道貝芮就沒有心疼過嗎?真的沒有,可是你信嗎?

貝芮仔細看完了那些短信和留言,有挽留有道歉有解釋,最后一條是“我答應你,如果你覺得并不幸福的話。”貝芮刪刪減減著回復,最后只剩下一句“謝謝,對不起,再見!”

擦干重重疊疊的眼淚,她安靜地想起這個少年,以及與少年有關的全部的舊時光。

遇見他那天應該是陽光剛好,像偶像劇那樣有光正好打在我的頭頂,然后可能因為這樣給了他我很漂亮的錯覺吧~之后也許是因為同桌喜歡我,他在問我“他們為什么喜歡你”的時候覺得好奇也開始跟風喜歡吧~再后來也許覺得我是好學生,考不好很丟臉,才唱情歌給我聽,歷史書扉頁寫表白也真的只是為了捉弄他哥們~那再后來呢?考高中是覺得學習好很酷,送防曬霜是覺得我曬黑了很丑,送課間餐是嫌我瘦不好看,復讀是以為自己可以考更好的大學……應該,是這樣吧!

可是你相信嗎?

貝芮不懂男生,她不知道男生在感情上受傷了會有多么難過,她更不懂衛祥,不知道衛祥這么多年的愛是多么辛苦堅持下來,多少次欲言又止,多少次在深夜按亮屏幕刺痛雙眼只為了等一條遲到很久的短信,發最后一條短信是不是已經花光了全部的力氣……

貝芮不愛衛祥,六年都不愛。

為什么要在一起?

“你,想跟我在一起嗎?”

“………………想。”

貝芮不知道那一刻衛祥的心里經受了怎樣一番折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問出來,也許是一個人在冷風中裹緊大衣的時候想著若有一人相擁就好了吧!衛祥是異地,也無法在寒風中擁緊貝芮。

貝芮記起剛在一起的時候興高采烈告訴閨蜜好友自己有男朋友的消息,卻被閨蜜反問一句“你不是退而求其次吧?”

整個青春里都把自己捧在掌心的男孩兒,貝芮只是想給他一個光明正大對自己好的機會,只是越來越覺得,自己配不上衛祥全部的好。貝芮把分手的消息寫在日志上,更多的她覺得對不起真心給自己祝福的朋友,對不起衛祥的朋友,發完她就把衛祥的聯系方式刪掉了??臻g里朋友還是全部站在貝芮的角度安慰她,說不喜歡不必勉強,貝芮安靜地看著一條又一條,眼睛被濕重的液體逼得通紅。

衛祥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了。有些緣分,很容易走著走著就散了。

“貝芮,你是不是覺得,覺得他離不開你?”朋友看著眼前正笑著大口大口把肚子里灌彩色酒精的女生。

“對,我以為是這樣,我是不是很自戀!”貝芮的笑更加模糊,酒精在她臉上反應出鮮艷的紅。笑得太用力,嘴角并不好看。

貝芮很難受,卻不是因為愛衛祥。

貝芮所在的大學有一整面布滿爬山虎的高墻,綠油油的季節總是能叫人心情平靜,貝芮喜歡坐在那面墻前,高墻太高,思緒過遠,女生看起來那么單薄。男生遠遠看著,然后轉身離開。這是衛祥離開貝芮的第一個夏天。

你曾說夏天很長,可是,我一睜眼,夏天已經跳著過去,當空蕩蕩的秋吹過我的脖頸,我也在想能有人相擁多好!

“我能不能抱抱你?”火車站外,貝芮看著時間和斜上角的男生,點頭的瞬間有一股揪心的暖。

貝芮感覺到衛祥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卻固執地不看衛祥走掉的那條路,甚至也盡量不經過那條路,雖然她早已知道衛祥在分手后偷偷坐車到高墻邊看她幾次,讓人悄悄塞幾百塊到她枕頭下。

什么時候你最能清晰地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看視頻等廣告的12秒還是十字路口等紅燈的10秒?考試臨結束的幾分鐘還是畢業典禮回首的四、五年?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五年也很短,舊傷還不至于痊愈;五年卻也很長,新傷已經歷了幾番蹂躪。

“貝芮小姐,你愿意嫁給眼前這個男人,愛他尊重他,在每個黎明和傍晚握著他的手,你愿意嗎?”

貝芮望著眼前淚流滿面的新郎,“我愿意!”


你好,我是衛祥,26歲,今天的新娘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度過了漫長的青春。

13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她。老師突然叫我背誦課文,我緊張地背得亂七八糟,她坐在人群的醒目處,露出最好看的笑容,雖然是跟大家一樣寓意的嘲笑。

14歲的時候,她已經被很多人喜歡,肯定很煩,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她,這樣才特別。

15歲的時候,她說我唱張信哲很好聽,所以我就是情歌王子的歌迷。在歷史書上偷偷寫字,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裝作捉弄同學,哈哈,真是太機智。

16歲的時候,終于又跟著她走了一步,軍訓時除了防曬霜我實在想不到別的禮物。

17歲的時候,妙戀的意思她應該懂了吧,所以變得討厭我-.-哼,我也不理你!

18歲的時候,怎么辦,她好像沒有考好,一個人走,我……

19歲的時候,跟不到她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20歲的時候,她在外的生日一定要祝她生日快樂。可是,可是,可是她是要我做她男朋友嗎?幸福來的太突然*^_^*

21歲的時候,我們短暫的美好時光已經結束了。我沒有為難她,仿佛被拒絕我才能踏實。

22歲的時候,悄悄去看過她好多次,滿墻的爬山虎趁在她的身后,真是美好。她還是穿的很少,不記得戴圍巾,冷風吹過,要是有人能給她一個擁抱就好了。

23歲的時候,偷偷在身后陪著她離開學校,整面的爬山虎的墻邊她大聲哭了。剛開始工作租的房子條件很差,可是,她應該遇到對的人了吧,我看到她在別人懷里有我未曾見過的明亮光暈。

24歲的時候,我回到省內,生命中的貴人把我的事業帶上了正軌,我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買了一棟房子,高墻邊種了爬山虎。這樣她以后,就不用大老遠回學校了吧!

25歲的時候,我交了第二個女朋友,她和貝芮很像,她值得全心全意的愛,我怕對不起她就提了分手。

26歲,今天,我終于看她披上婚紗,新郎不是我。

衛祥穿著西裝踩著貝芮送他的帆布鞋,面無表情離去。他不確定瀟灑走掉是不是也能干脆忘掉,當年準備好的話到嘴邊沒有開口,他想有些事也許不成約會有更好的結果。今天看來,感謝當年的衛祥。

貝芮,我們來一個約定吧,五年后你如果沒有男朋友,那么你就是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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