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寶貝說:“感情有時候只是一個人的事,和任何人無關,愛,或者不愛,只能自行了斷。”
1.
陸小琳失戀的消息,我們是從強子那聽來的。強子請了整整一天的假,陪陸小琳去郊外爬山,下午又陪她去游樂園,坐旋轉木馬、過山車還有跳樓機。
陸小琳大概不知道,強子是恐高的。
他倆這一天的行蹤都被陸小琳記錄在朋友圈里,好像沒有絲毫失戀的苦悶。人失戀后大多都是這樣,假裝很痛苦,假裝若無其事,或者,假裝很開心。
大張看了陸小琳的朋友圈后,給我發了一條信息:“強子不愧是千年好備胎!”
我回:“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管那干嘛。”
2.
我們是初中同學,強子喜歡陸小琳很久了,久到我們都記不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強子一共跟她表白過三次,全都被拒,強子便心甘情愿的做她的備胎,每次陸小琳失戀了、難過了、需要人陪了,強子都第一次時間出現。
每次,強子都覺得自己像是自帶音效的蓋世英雄,踩著七彩祥云翩翩而來,如一道霞光照亮了深處陰霾之中的陸小琳。可我們這些局外人都看的明白——他不過就是個隨傳隨到、用完便棄的備胎罷了。
當天晚上,陸小琳把我和大張都叫出來一起吃飯。
陸小琳喝了很多酒,強子也不勸,就陪她一起喝。
酒過三巡,大張忽然問:“你這個對象不是處了兩三年了嗎?咋分手了?”
我在桌子底下捅了大張一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小琳沒在意,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笑著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啊!”
“這么說,有目標了唄?”
陸小琳看了看身邊的強子,把臉湊到他跟前,她喝了不少,整個臉蛋白里透著紅,眼神迷離,朱唇微啟,極盡魅惑。
“強子,你覺得我怎么樣?”
強子抬頭掃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我和大張,“挺好的啊。”
“真的?”
“啊!”強子使勁點了下頭。
“那咱倆湊一對吧,明天去登記,結婚,我給你生孩子!”
“……”
我和大張都覺得自己斷電了一下,我想強子也是一樣。
強子愣了兩秒鐘,轉身沖吧臺喊,“服務員!你這是不是假酒啊?”
陸小琳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行行行,你喝多了,別喝了啊!”說著他把陸小琳面前的幾棒啤酒拿到了自己跟前。
陸小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眶漸漸的紅了起來,“連你也不要我……我就那么差嗎?”
大張趕忙圓場,“行了行了,陸小琳,你快別逗他了,咱們接著喝酒,喝酒……”
“我沒逗他!”陸小琳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喧鬧的燒烤店頓時安靜了,“強子,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現在還算數嗎?要是算數的話,咱們就結婚吧!”
強子也站了起來,“你快別鬧了大姐,我快折壽了,我送你回家吧……”
強子的話還沒說完,陸小琳徒然的說了句“我懂了”,便拎起包,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見強子還愣在原地,我趕忙踢了他一腳,“趕緊追啊!”
強子看著門口的方向,嘆了口氣,反而坐下了。他悶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的說:“還是你們去吧。”
3.
我和大張追出去,把泣不成聲的陸小琳送回了家。
等我們再回到燒烤店的時候,空蕩蕩的店里就只剩下強子一個客人了。他的面前多了幾個空酒瓶,手邊的煙灰缸里裝了滿滿一下子煙頭。
強子見我們回來了也沒說話,把銜在嘴上的煙頭摁滅了。
“你沒看見,剛才小琳哭的可傷心了。”落座后,我趕忙向他匯報。
強子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酒,“她是為了她前男友傷心,不是為了我。”
大張說:“我看你今天才是喝假酒了呢!你喜歡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轉正這一天,你還矯情上了?你一個大老爺們,瞎矜持什么啊?”
“她不喜歡我,跟了我也不會開心。”
“廢話,要你干嘛的啊,你身為一個男人,你就該努力、想方設法的讓媳婦開心、幸福,你自己不努力不爭取,這事誰還能幫的了你?”
“你那么明白,那當年趙珊珊追你好幾年,你怎么沒跟她啊?”
“嘿!那能一樣嗎?”
“怎么不一樣,我就好比是趙珊珊,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成不了‘王婷婷’……”
王婷婷是大張的媳婦。
大張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沖我使使眼色。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愛情在左,同情在右,有些人看不明白,而強子偏偏看的太明白。
“你還喜歡她嗎?”
強子沉默了半晌,“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對她那么好,請了假陪著她?也許陸小琳玩累了,就想找個好歸宿呢?”
“小琳這些年沒少交男朋友,有的是玩玩,有的是真心。剛分手這個,處了三年,她自己都說這次是奔著一輩子去的……”說著,他又點了一支煙,“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要是她真有半點喜歡我,早就跟我在一起了,她連玩玩都不會選擇我,也是真的不會愛上我。你們倆都是過來人了,你們說,喜歡一個人,圖什么啊?圖上床?圖結婚?還是圖點什么別的?”
我和大張面面相覷,像我們這種浸在柴米油鹽里的人,已經很少去探究這些東西了,年輕的時候八成也像強子這樣困惑過,還可能短暫的大徹大悟過,現在已是徹底的不求甚解了。
見我們都不回答,強子繼續說:“我啥都不圖。我喜歡她,她跟不跟我,我都喜歡她,我就是想對她好,就是見不得她傷心難過。”
“那你就不想和她結婚過一輩子嗎?”
“以前想,現在不想了。”
“為啥?”
“沒有愛情,她想要的幸福我給不了。”
大張白了他一眼,“哎呀媽呀,愛情,你多大歲數了還談愛情,牙磣不?”
“現在回頭讓你娶趙珊珊,你愿意嗎?”
“我愿意你嫂子也不愿意啊!你少把話題往我這拐!”
“我就問你你愿不愿意?”
大張想了想,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得,啥也別說了,走一個!”
哥倆碰了一下杯,各自干了。
“那你以后可別后悔。”我說。
強子沒回答我,他沖吧臺招招手,“服務員,再來一提啤酒”。
王小波說:“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么嗎?就是從心底里喜歡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都很親切,不高興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你要是喜歡了別人我會哭,但是還是喜歡你……
你要是愿意,我就永遠愛你。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遠相思。”
有些人的愛情,自給自足;有些人的愛情,需要別人喂飽;而有些人,可以不要愛情。
4.
從那天起,我們和陸小琳都失去了聯系,直到半年后,我們收到她閃婚的消息。
陸小琳把我們三個拉倒一個群里,說:“我下周六結婚,你們來參加我的婚禮吧!”
我和大張琢磨著強子一定很難過,所以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茬,可沒想到強子率先跳出來表態了:“恭喜啊!一定到!”
“記得帶份子錢!”
“必須的。”
那時我真心覺得微信是個好東西,隔著屏幕透過文字,誰都看不到你臉上的表情。
我和大張緊接著也蹦出來跟她道喜,三言兩語的寒暄著,只是強子再也沒說過話。
陸小琳結婚那天,強子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雖然不像新郎官帶著領結那樣正式,但也格外的精神。
大張問,“你是伴郎?”
強子笑著搖搖頭。
在陸小琳的閨房里,我們見到了一襲白紗的新娘子,很美,強子站在門口不由得一陣出神。
趁著等新郎來接親的空檔,強子穿過里三層外三層的親朋好友,來到新娘身邊說,“新娘子,咱倆照個相吧。”
陸小琳愣了一下,她看了看身邊西裝筆挺的強子,隨即輕輕的挽住他的胳膊,頭微微的側向強子的肩膀,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隨著耀眼的閃光燈亮起,一切都被定格。
我把照好的照片給強子看,照片中的兩個人,像極了一對新人,只可惜,這不是他的新娘,新郎也不是他。
我忽然明白了,或許這就是今天強子穿的這么正式的原因吧,這是陸小琳的結婚典禮,也是強子的分手典禮,這一輩子就此分道揚鑣,各奔東西,再沒有牽連,只剩強子獨自懷緬。
強子盯了照片足有五秒鐘,然后滿意的點點頭說,“待會發給我。”
5.
接親的新郎官來了,強子他們幾個單身的男士負責堵門要紅包。
眼見紅包塞了一個又一個,就是沒有開門的意思,外面的人決定強攻。強子他們死勁兒的頂著門,他的臉因為用力而漲的通紅,面對外面喊著號子的撞門聲,他寸步不讓,像一個騎士守護著他的公主。
我想,他是真的不想讓陸小琳出嫁吧,哪怕多堅持一秒,似乎她都是屬于自己的。
直到丈母娘大喊,“我家的門!”屋里的人才識趣的散開了,只剩強子一個人在負隅頑抗,可惜勢單力薄,新郎捧著鮮花在伴郎們的簇擁下,一擁而入。公主注定要被王子娶走。
強子一個踉蹌被擠在了墻角,在其他人的起哄聲中,人群背后的他,默默的,離開了屋子。
張愛玲說:“我愛你,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棄一切——包括你。”
典禮的時候,強子看的很認真,比所有人都認真。他注視著陸小琳挽著新郎緩緩的走進會場,她的頭紗遮著臉,卻也能看出她是笑著的。
“親愛的我多么幸運,
人海中能夠遇見你。
親愛的我多么盼望,
就從這一刻起和你分享所有感覺……”
音響里放著的,是《人海中遇見你》。不知那一刻強子是否想起了初見陸小琳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他,他微笑著,眼底閃動著細碎的光華。
這世上存在著不能流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