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庸筆下的異族女子為數(shù)不多,《書劍恩仇錄》中有回疆姐妹霍青桐、喀斯麗,《倚天屠龍記》里有波斯圣女,黛綺絲、小昭,蒙古郡主趙敏。《碧血劍》中有苗疆女子,何紅藥、何鐵手。《射雕英雄傳》里的華箏公主,《神雕俠侶》里的完顏萍,耶律燕。
還有《笑傲江湖》的藍鳳凰,《鹿鼎記》的蘇菲亞。在此提一下《白馬嘯西風(fēng)》里的李文秀雖是漢人,卻是從小在哈薩克族群里長大的。
不同的民族,對于愛情都有著不同的表達方式。
霍青桐、喀斯麗,她們天真爛漫而又熱情主動的追求陳家洛,陳家洛接受了霍青桐的短劍,也在天山上的冰湖看到了喀斯麗的酮體。
兩位姐妹,在陳家洛面前都是勇敢而又孤絕的,相比而言,陳家洛就顯得懦弱得多。
只因為一場李沅芷女扮男裝與霍青桐親熱地有說有笑引起的誤會,就拒絕她的所有好意。而霍青桐叫他去問陸菲青,他又不去問,他裝作若無其事。
直到霍青桐表明心跡將短劍贈與他,當作定情信物,陳家洛也只是說:“此劍既是珍物,本不敢受。但既是姑娘所贈,卻之不恭,只好靦顏收下。”
言外之意無非,“是你自己要給我的,不是我自己要的。”男人的虛偽有時一句話就看穿到底。
霍青桐自然明白他這番話的深意,又解釋,“你不要我跟你去救文四爺,為了什么,我心中明白。你昨日見了那少年對待我的模樣,便瞧我不起。這人是陸菲青陸老前輩的徒弟,是怎么樣的人,你可以去問陸老前輩,瞧我是不是不知自重的女子!”
話一說完,霍青桐就轉(zhuǎn)身上馬走了,而這一走就注定他們兩個都再也不能回頭。
2、
霍青桐遇到陳家洛,就像是張愛玲遇到胡蘭成,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是離恨天,是愁灌海,是無稽崖。
陳家洛不是胡蘭成,有的男人事業(yè)上是強人,感情里就渣得不是一星半點。陳家洛在重返回疆之際,偶遇喀斯麗,再次一見傾心。
命運似乎對陳家洛總是在捉弄,自己愛上的女孩是姐妹,自己要反抗的乾隆,是自己的哥哥。
如果不是李沅芷女扮男妝引起誤會該有多好;如果陳家洛沒有遇見喀斯麗該有多好;如果喀斯麗不是霍青桐的親妹妹該有多好,如果乾隆不要用喀斯麗作為“復(fù)漢”條件該有多好……
有時候有了如果,也不一定會有那么。
在感情面前,男人都是自私的,在必要的時候,男人往往會選擇割讓。
陳家洛總是認為自己在做對的選擇,故事曲折卻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在霍青桐面前,他會自卑,在喀斯麗身邊,他又顯得驕傲。
只因霍青桐英姿颯爽、智計過人、豪邁超群,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光彩照人的巾幗英雄。她的智慧使紅花會的“武諸葛”黯然失色,她的豪爽英姿使李沅芷又羨又妒;她的超邁通達使周綺、陳家洛顯得或許過于幼稚。
陳家洛也只是想,“日后光復(fù)漢業(yè),不知有多少劇繁艱巨之事,她謀略尤勝七哥,如能得她臂助,獲益良多? 難道我心底深處,是不喜歡她太能干么?”
3、
的確,霍青桐太能干了,讓陳家洛這個有著傳統(tǒng)的中國文人思維的男人卑怯。
他只能說自己胸襟太狹小,或者說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伴侶比自己強。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紅樓夢》里的薛寶釵曾說過,女兒家學(xué)點繡花功夫就已不錯,何況讀了書,移了性子,那就更不得了。
中國式的擇偶便是如此,女強人的婚姻大多不幸,因為她們?nèi)菀咨w過丈夫的風(fēng)頭,男人在沒有依附感的時候,就會開始否定自己的價值。還有一些男人不愿吃干飯,誰也不想當“小丈夫”。
在婚姻里勢均力敵的狀態(tài),不如平分秋色這般平和,很多人看來霍青桐與陳家洛不能在一起,是因為陳家洛犯了男人的通病,而實際上,陳家洛內(nèi)心里根植的不是他人冠如玉,長衫樹立的形象。
陳家洛心里是衣衫襤褸的,他展露的所有的風(fēng)采,在霍青桐眼里,也許不過一場曇花一現(xiàn)。即便霍青桐把自己這一生早就讓他攥在手里,他也沒把握可以握緊。
而他在香香公主喀斯麗面前,卻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英雄人物。因為喀斯麗不會武功,不懂謀略,她善良單純,她不會去揣測陳家洛的心意。
和喀斯麗在一起,陳家洛不會顯得那么疲憊,甚至還可以游刃有余,就算是出賣了喀斯麗,喀斯麗也不懂這是為什么,只聽他說牛郎織女,一年才見一次的故事,就可以掉下眼淚來。
喀斯麗的義無反顧,不是為陳家洛,也不是為天下蒼生,是為了愛情。
當她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在陳家洛面前褪去衣物,將自己美好的身體赤,裸裸的展現(xiàn)給他時,她的生命由此開始了一場華美的獻祭。
4、
張愛玲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陳家洛也這樣想過,那是在《書劍恩仇錄》第十七回,他與霍青桐、喀絲麗在迷宮之中,夜不能寐,只是想“我心中真正愛的到底是誰?”又想“那么到底誰是真正地愛我呢?”
他的答案是“一個可敬可感,一個可愛可親,實在難分輕重。”但轉(zhuǎn)過念來卻是:霍青桐這般能干,我敬重她,甚至有點怕她?
陳家洛在迷宮的夜不能寐,在后來《倚天屠龍記》里張無忌與小昭,蛛兒,周芷若,趙敏去靈蛇島尋義父謝遜的小船上,也有過類似的橋段,不過張無忌做的是一個夢。
金庸先生為陳家洛和張無忌都做了最好的安排,喀斯麗獻給乾隆最后為了給陳家洛報信自殺了,小昭回了波斯,蛛兒被“趙敏”殺害了(假死)。
陳家洛只能和霍青桐在一起了,張無忌也可以名正言順和周芷若在一起了,當然周芷若還讓張無忌發(fā)了很多誓。
似乎他們都做到了退而求次,但更多卻是所愛非人,張無忌最后畫眉慌神了,陳家洛與霍青桐豹隱回疆,也不過十年后,在北京香香公主墳冢前,一首“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我想,霍青桐與陳家洛都回不去從前了,他們中間永遠都有另一個人的位置,陳家洛是徹底的失敗者,霍青桐也輸了。她沒有嫁給愛情,陳家洛給不了的,她是他事業(yè)的陪嫁。
只是當時,翠羽黃衫絕塵而去,他們的故事就已到了盡頭,后來種種續(xù)言,天花亂墜地叫人好生失望。
你問我,讀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沒有讀到,我只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