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北方大地,沒有了花紅柳綠,顯得遼闊靜謐而蕭瑟。放眼望去,廣袤的田野上,遠遠近近,只有泛著暗灰色高矮不一的樹木。葉子落了,枝枝杈杈顯得稀疏而清晰。
來到岔河集鄉后狄村,村外不遠的農田里,兩棵黑白分明、生長在一起的大樹吸引了我。這是兩棵同屬楊柳科的成年楊樹,雖同科同屬,卻是兩個不同的品種。一棵是小葉楊,一棵是毛白楊。小葉楊樹皮粗糙,呈暗灰色,樹干不是很高,樹冠卻枝杈茂密,要在夏天那便是蓊蓊郁郁一大片了。我約略量了一下,那樹圍一米有余。那棵毛白楊卻挺拔俊朗,樹身也光潔鮮亮,白中透著暗綠。它雖比小葉楊纖細許多,樹干卻高出小葉楊一大截。這兩棵樹的形象洋溢著一種親密溫馨的氣氛。
它們為什么長在一個坑內?不由人不遐想聯翩。
細細觀看,它們地面上暴露出的根已有相互纏繞之勢,可想地下那些根的虬須,早已糾結廝纏在一起了。它們樹身靠得很近,似合似離,樹椏互聯互依,整個看起來,兩棵樹有擁抱之狀。小葉楊那七杈八杈的樹枝,把亭亭玉立的毛白楊緊緊地圍裹著,像是怕它跑掉。微風吹過,簌簌有聲,真有點像戀人在握著手喁喁低語。又像耳鬢廝磨的一對夫妻,在促膝相坐而卿卿我我親親膩膩地聊著家長里短。
一個名字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夫妻樹!對!它們靠得這么近、這么親,比喻為夫妻樹是再恰當不過了。
我不知道樹的主人是誰,為什么要這樣種樹,從長勢看,這兩棵樹應當是在三四十年前栽植的,那正是改革開放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初期。從這兩棵樹的地理環境看,它們長在兩家地界上,一條小路從樹下穿過,周圍并無其他樹木相伴,很像我小時候就認識的“官墩”。那是農村常見的、用以劃分農田界限的標志物。幾十年前,我曾跟著父親,在剛剛分給我家的土地上栽過官墩。不過,官墩多栽種那些易成活、樹身矮、不影響耕種的柳樹、桑樹之類,極少見這種樹身高、生長快的楊樹。于是我陷入了沉思。
也許,土地承包到戶時,這兩家人可能一向友好,于是商量著把官墩置于一
坑,而且寧愿少種一片地,也任這象征友誼之樹瘋長卻不砍伐?抑或用這種生長快的楊樹,期望以后的日子像樹一樣發旺?而且,你栽小葉楊,我栽毛白楊,看誰的日子更發旺?其中寄托著一種比賽之意。我想這些年這兩家對土地一定都經營很好,兩家關系也一定像這兩棵樹一樣,日漸密切了。一個樹冠繁茂,一個偉岸挺拔,各有優長。
也許,幾十年前,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暖這三縣交界的小村,村里一對新婚小夫妻,來到剛分給自家的承包地里,看地況,認地邊,順便栽上了官墩。也許是有意,也許是巧合,他們挑選的是黑白分明的兩個樹種,一代表男,一代表女,并執意栽到一個樹坑里。一是象征小兩口從此有了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愛情;二是昭示著二人會像這兩棵樹一樣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恩恩愛愛,白頭到老。三是種兩棵樹也宣示二人要同心協力,把土地經管好,讓生活像樹一樣茂盛,芝麻開花節節高。
……
我的想象已經翱翔得很遠了。夫妻樹,我在心里已經這樣給它命名了。它們在改革的春風中生長得這樣茂盛,那對夫妻也一定人過中年、兒孫滿堂了吧?三十年風雨過去,他們辛勤經營著這塊土地,土地也一定給予了他們滿滿的回報,他們富起來了。
站在樹下,我一任遐想蹁躚。好像看到了一對夫妻在田間勞作,孩子在樹下玩耍;飯來了,一家男女圍坐在樹蔭下,享用香噴噴的農家飯菜的畫面。這是令多少現代人追尋和傾慕的田園生活啊!
人間自有真意在,草木不失手足情。
衷心祝愿夫妻樹和他們的主人永遠安好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