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母親時常不相見。自她與我父親離婚后,與她更是聚少離多。她在河北,我在北京,說來不算遠,可差的何止一個“京”字,幾百公里,那樣簡單。
我對她頗有怨氣,怨她不要我這個兒子,怨她在我最需要陪伴的年紀不曾與我相見。怨她滿口胡言答應我的不曾兌現。
可前塵往事,終不能一直糾葛。
我與她相見是在1月6號了。與平常一樣的清早,家里算不上熱鬧,也算不上安靜。一直都是這樣的。一通電話打來,告訴我她即將到家。這事要是往前擱個10年,我會立馬高興的原地起舞。然后坐在陽臺上看,看樓下的公交車一遍遍的到來,看公交車上下來的人群里有沒有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要是覺得自己顯的太刻意,就對父親說:“我發現看公交車挺好玩的,哈哈。”然后繼續尋找,這輛沒有就等下一輛,在下一輛,再下一輛……
可我終究不是十年前了,我再也沒有從早上等到天黑的時間了。也沒有等到末班車都沒有她的時候告訴自己她會給我一個驚喜,像是齊天大圣腳踩七彩祥云從遠處趕來來給我過生日的想法。我只是站起身來梳理了自己的頭發,然后繼續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談不上喜。
她很平常的打開了門,我還以為她會更猶豫或者更生疏一些的。說來也對,上次她來見我也只不過是好幾個月以前。見到她我只是平常的喊了句“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喜悅。也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冷漠。我對我自己很滿意。
我看了看她,還是那般樣子。歲月似乎不曾在她臉上流下痕跡。見到我還是異常歡喜,像個小姑娘一般蹦蹦跳跳來到我身邊。和我比身高,說我瘦了,說我白了。若在以往,我這時候必定會說:“繼續夸我,繼續夸我。”然后難掩喜悅,浮于臉上。但對于她,我屬實高興不起來,只得笑笑,也不說話。
這回來的這幾天盡了母親的職責,陪我買衣服,給我做飯,幫我梳理自己的頭發,然后笑話的告訴我,當初你出生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個閨女呢,現在看來,長得就是個女兒家嘛。
其實我很高興,沒有哪個孩子不想見到自己的母親。只是,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
她是與我一同離開的,我去學校,她去河北老家。路上也順路,坐地鐵有好些站都在一起。她跟我談愛情,談生活,談金錢。她比誰都知道我的想法,因為她也曾經這樣。她比誰都不了解我,因為我真的很少見她。
沒有誰會一直陪你走下去,無論是人生,還是這個地鐵。距離我和她分開只有一站的時候,我突然開始慌了。我從未如此認清過自己的內心,我想要她留下來。于是我看著她,欲言又止。我在內心告訴自己或許我應該再任性一點,只要任性一點,讓她留下來就好。
但是我沒有。膽小鬼是連幸福都會害怕的,無論是已擁有的還是即將到來的。
她發現她快下車了,對我說:“你去網上看看有沒有什么喜歡的鞋。有了告訴我,我去給你買。自己也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衣服買給自己。別再買那些質量不好的了。要是沒錢了就找我要,但我有時候忙沒看見你就給我打電話。等一個月后你生日了我看看我有沒有時間我再來陪你……”
我開始不知所措,于是拿出手機開了關關了又開,打開一個軟件然后關上,周而復始,不知所措。或許我應該更真實的表達自己,對她說我想要她留下來。又或許我應該一如冷漠的默不作聲。
想來優柔寡斷真的是我最大的問題了。
等我再反應過來,她已經站在了外面,給我打著手勢,告訴我給他打電話,向我揮手道別。我不敢看她的目光,我怕哭出來。就低下頭希望讓人群能擋住我的臉。等我反應過來,地鐵已經出發了,窗里的人看不見窗外的人,只見得窗里的人看著窗戶,有個人哭了。現在想來,那時候人怎么不能少一點啊!
后來我與她也多有交流。無非是日常問候穿衣保暖這方面的。不算融洽,也算不上太生疏。只是每每想到那天的場景,還是心酸的落淚。但是那又怎么辦呢。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