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沒有新婚燕爾的甜蜜和浪漫,蜷縮在這個陌生家庭的土炕上,娘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家里的米面柴草究竟歸置在何處。雖然沒有一點文化,但娘懂得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道理。她趁著沒人注意,查看了米面箱可能存放的地方以及房前屋后,發現了只能維持幾天的口糧和只有墳堆大小的柴垛。心中所謂“殷實”的家底不過如此而已。娘再一次為會不會被餓死而心生焦慮。感覺掉進冰窟的娘選擇了再苦再累也要撐起這個家。這一次,她背后有奶奶做靠山。
? ? ? ? 娘說,奶奶是一個裹著“三寸金蓮”的小腳老太太,人長得清秀俊美,做事利落,說話有分量,在家族中頗有威信。一直以來,也是她幫著娘不斷穩固娘在這個家庭的主要地位,維護她的尊嚴。爹那時魁梧英俊,還進過兩年學堂,有一個頂班而來的工作。所以娶了這樣一個相貌平平,也沒文化,最主要的是還缺少良好家教的媳婦,對他來說是非常沒有臉面的事情。出去干活,遇到有人的時候爹就躲著娘走,和娘在一起的時候就躲著人走。就連給姑姑買幾尺花布做衣服爹也不讓娘知道,但這種事情怎么能瞞得住娘呢?新衣服總是要穿出來的呀!這件事情也讓娘記恨了爹半輩子。對爹來說,回單位工作就是最好的解脫。不管爹怎么疏遠娘,奶奶都會說她要和眼前這個兒媳婦活成一家人。
? ? ? ? 在別人看來,爹有工作,能掙錢,我家好比“豪門”,但娘非常清楚,在那個商品都按計劃供應、拿錢連奶粉都買不上的年代,有錢又能怎么樣呢?娘需要的是一個能和她同甘共苦、一起支撐起這個家的頂天立地的男人,可爹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甩手掌柜子。他掙的錢娘不僅沒處可花,還直接影響到每年救濟糧款的發放,饑寒交困的娘不得不去找隊長申討,但得到的答復是:你家有工人,不在救濟之列。
? ? ? ? 在按勞分配的農業合作制度下,各家分到的糧食數量是按照掙的公分的多少決定的。為了掙得更多的公分,娘早出晚歸,從不偷懶。但公社規定男人勞動一天計一分,而女人不管你出力多少,只計零點八分。所以娘的所謂勞動所得根本滿足不了一家人的口糧。隨著我和弟弟的相繼出生,局面更加艱難。做飯用的柴火沒了可以在屲上割一些野草回來曬干利用,但口糧還真不好解決。娘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家老小挨餓受凍,開啟了自救模式。還記得在凌晨四五點的樣子,娘把一臉盆冒著清香和熱氣的玉米棒子端到了正在熟睡的我和弟弟頭前,用手抓住我倆的肩膀溫柔的搖幾下,安頓好讓我們睡起來了趕緊去吃。那是娘在黎明之前趁著看玉米的人熟睡,從生產隊的玉米地里掰回來的。貧困讓娘變得堅強勇敢、無所畏懼。娘還會約好隊上的其他女人一起,趁著月色去生產隊的苜蓿地里拔苜蓿,然后燙熟了喂豬。娘說有一件事讓她耿耿于懷了好長時間,為了能擰麻繩給家人做鞋,娘偷了生產隊的麻桿擺在后院里涼曬,結果被嬸嬸翻越隔墻,二次偷走。這種“賊偷賊”的事情讓娘有口難辯,雖感憋屈,但又怎能伸張,只能自認倒霉,佯裝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娘說,那個時候誰都有可能在半夜里去偷生產隊的東西,有時候幾波人會在野外不期而遇,然后心照不宣的偷到東西之后各自回家。其實誰都不是壞人,誰都是被生活所迫。正是娘明里暗里、沒有白天黑夜的辛苦勞作,才不至于讓我們在這樣的年代和環境之中挨餓受凍。(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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