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雜記 (一)

1(3月1號)

濕地公園,陰天,時間也早,一個人走到櫻花下,忽然想起明代一個女子來。喜歡她的《浪淘沙》幾日病淹煎。昨夜遲眠。強移心緒鏡臺前。雙鬢澹煙低髻滑,自也生憐。 ? ? 不貼翠花鈿。懶易衣鮮。碧油衫子退紅邊。為怯游人如蟻擁,故揀陰天。

她叫王仲英,如今,這樣的女子已經很少了。

2(3月1號)

城外找個地方,繩床上讀安定兄惠贈的他和寤堂箋注的清代譚半農詩集。譚半農功名不過秀才,在湘潭當一輩子塾詩,名不出鄉里。然體物精準,詩意親切,文字雅訓,猴腮雷啊。我前幾天把他的詩拍照給靜玄兄看,靜玄兄看了說:應該是清人作品,今人百分之九十達不到這個水平。眼光真犀利。我時常在網上碰到那些稍有點名氣就牛逼哄哄,自以為超唐邁宋藐視古人的詩人,我有時想:你們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哦。

3(3月2號)

和傻姑散步,路過昨天晚上喝茶的地方。看上去的確高大上呢。想起有朋友說天許過的神仙日子,一天就是喝茶看花,其實,太多時間,我象只蝦子一樣,蜷縮在不足一立方米的出租車駕駛室里,不停的掛擋,踩油門,點剎車,踏離合器近十個小時。只是我不喜歡寫自己生活的辛苦,這世界本來就是苦多樂少,誰沒有自己的煩惱,何必說這些呢。大家都開心,多好。

4(3月3號)

自從樓下開飯店的夫妻倆知道我是出租車司機后,炒飯的分量比以前足了一點。后來他們知道我還是詩人,飯的份量更足了。因為他們了解詩人,大部分是飯桶。

5(3月3號)

張哥來訪,以茶代酒。想寫首詞,近兩個小時沒找到好的立意。立意不成,字句就無從談起。

6(3月4號)

今天不開出租車,時間是我的,春天也是我的。城市里也有很多花。桃花,李花,玉蘭,茶花,海棠,因為這些花兒,城市的建筑也變得溫柔起來。

7(3月4號)

下午在家讀《歸田瑣記》,讀到關于酒量的兩則,同年朱竹君學士、周稚圭觀察,皆以酒自雄。云巖曰:“二公徒豪舉耳,拇陣喧呶,潑酒幾半,使坐而靜酌,則敗矣。”驗之亦不謬。??今人也多朱周者。

? 后輩則以葛臨溪為第一,不與之酒,從不自呼一杯。與之酒,雖盆盎無難色,長鯨一吸,涓滴不遺。嘗飲余家,與諸桐嶼、吳惠叔等五六人角,至夜漏將闌,眾皆酩酊,或失足顛仆,臨溪一一指揮僮仆扶掖登榻,然后從容登輿去,神志湛然,如未飲者。??我們老葛家的,如果以后誰強勸我酒,我就叫他老人家來和你喝。

8(3月4號)

火腿蓮藕。傻姑出門來看花時,用小火煨在鍋里的。兩個小時,現在剛剛好。火腿軟糯咸香,蓮藕粉重微甜。比上回她煨的恐龍排骨好吃百倍。我吃一碗,就不吃米飯了。

9(3月4號)

前年,么叔送父親一塊正宗的金華火腿。父親切了一方給我。大約有兩斤。舍不得蒸來一次吃完。當時正逢冬天,卷心白上市,毎次炒卷心白,切一點火腿丁撒在里面。還有就是煮大白菜,這個大白菜,秋末冬初的叫晚菘。《南史·周颙傳》:“ 文德太子 問 顒 菜食何味最勝。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其實,深冬的大白菜更甜軟。煮熟了放幾片火腿,再加幾粒金鉤,我可以吃兩大碗。燴青豆時也加一點,紅青二色,愛人得很。最后剩的一點,切成丁,用油炒了,下面鋪一層炒出黃鍋巴的土豆丁,上面用米飯覆蓋,加少許水小火慢烤。菜也不用了,吃得精光。吃完那一頓飯,春天也來了。桃花遍地都是。

10(3月4日)

傻姑九點半下班回來,我給她煮兩個酒米荷包蛋作宵夜。用的紅糖,女人嘛,要補血。有很多朋友說現在的雞蛋煮荷包蛋要散,其實是方法不對。要想荷包得好,絕竅是水溫溫時敲蛋下鍋,細火慢煮至成型。不信試試。

11(3月4號)

因為六月要搬家,整理打包書籍,隨手翻看《史記》,發現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原來三十歲后,我也曾很努力。但是悲哀的是這些讀過的書,現在幾乎忘得干干凈凈了。就算當它是故事書,我也講不出個梗概來。讀書應惜少年時啊。

12(3月5號)

與八塘參加櫻花節,和當地詩社的先生們一起,他們嫌我年輕,不理睬我,這時一個老先生很遠就滿面笑容的伸出手向我走來,我心一陣暗喜,誰說天許名不出鄉里,這不,也有認識我的啊。我急忙把煙滅了,伸出手去,他走近了,晃了一下手中的煙,說:你的打火機借我用用。

13(3月5號)

看完花,吃過飯,到鎮政府去開車。衛生間沒有紙,我就在鎮政府辦公室找,今天周末,底樓一排只有一個辦公室開著,估計是留下來值班的。我看到桌上有幾張信箋,迅速抓起就奔衛生間去了。

? ?等我出來,看見走廊上一個中年男子在問他五六歲左右的兒子:你把我抄的檢查稿子拿哪里去了,是不是拿去折飛機了,說嘛,我保證不打你。

14(3月6號)

春風駘蕩,在樓頂讀書,讀老杜不樂,讀兩當亦氣悶。倒是譚半農寫春天的幾首讀來意暢。讀著讀著,心又跑陌上看花去了。春來真他媽不是讀書天。

15(3月6號)

? ?昨天驚蟄,其實驚蟄就是春天打雷了,把藏在地底下的蟲蟲螞螞弄醒了。這個蟲蟲螞螞不止地底下才有,人心底也不少。宋代詞中經常用蟲蟲,蟲兒指代自己心愛的人兒。比如黃庭堅“蟲兒真個忒伶俐,惱亂得,道人眼起。比如柳永的“小樓深巷狂游遍,羅綺成叢,就中堪人屬意,最是蟲蟲”。不要嫌棄這名字不好聽,就象現在的熱戀中的男女亂了輩分那樣,互喊親娘,乖兒一個道理,那是何等綺麗的滋味。我忽然想,驚蟄后,蝴蝶雙雙,桃花灼灼,我的年輕的朋友們,蟲兒蠢蠢乎?不用問老衲,老衲,老衲,古井無波,阿彌陀佛。

16(3月6號)

下午無事,跑偏遠無人的翠微公園山上,躺繩床上俯瞰了一次完美的黑夜來臨。可惜忘了帶打火機。煙癮犯了。

17(3月6)

趁著月色下山來,偏僻的公路上,遇到一只四腳動物,不知是狼是狗。它轉過頭來盯著我,還向我跟前逼近了幾步,我忽然很害怕。齜牙咧嘴的嚇唬它。還給它說:我幾天沒有洗澡了,又老,不好吃。它聽了,跑了。路過湖邊,遠遠看見湖邊的小山坡上失火了,很遠都聽得到蘆葦燃燒的噼啪聲,猶豫該不該打119。還好,看了一會兒,熄滅了。

18(3月7號)

  讀《椒生隨筆》:予日記晴雨及瑣事,人都笑之。嘗觀國初周文襄公刊有日記十數卷,敘事略備;后曾文正公亦手書日記,蓋公才識固優于人,其勤慎專心于公事,蚤起晚眠,皆有恒心,實非人所能及者。見公在任時,月置一簿,自書日行,纖悉不遺。每日陰晴風雨,亦必詳記,人初不知其故。一日,臬司詳稱某縣民告糧船江行失風京控一案,公察其失船為某日,午前午后、東風西風,詞情兩歧,公一一批駁其日時風候。讞官驚服,從新翻訊,詐遂不得逞。觀此,則古人亦嘗為之,惟予不能如文正公之有作用耳。………深獲我心。

19(3月7號)

這段時間,早上送挽星去上學時注意觀察了一下,沿路高樓亮燈的窗戶寥寥無幾。就連比較大的小區,如同景國際,南河麗景也一樣。而這個時段正是學生們起床吃飯準備出門上學的時段。這是不是中國家庭少子化的反映昵?

20(3月7號)

今天開出租車被罰款,傻姑說,走,我陪你去采側耳根。把損失撈回來。真會安慰人啊。

21(3月7號)

《后漢書·孟敏傳》:“孟敏客居太原。荷甑墮地,不顧而去。林宗見而問其意。對曰:‘甑以破矣,視之何益?”………今日為被罰款事久久郁悶,視古人境界,唯有慚愧慚愧。

22(3月8號)

今天婦女節,送傻姑衣服,還寫了首詞。

23(3月8號)

話說反家暴法出來后,我們重慶男人不以為然,女人家力氣小,又打不痛,立啥子法嘛。就算婆娘下了狠手,也不叫打噻,那叫鞭策。

24(3月8號)

下午無事,小雨,到秀湖公園走一圈,在湖心亭寫了幾首絕句。寫完后覺得好冷。誰特么寫的“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啊,坐著寫詩,鼻涕都滴手機上了。

25(3月9號號)

打油一個,致天下所有的耙耳朵們:有花還有詩,最好養只狗,若逢忤河東,牽起便開走。莫問哪里去,春色濃如酒。陌上多佳麗,春風吹彩袖,若要我回家,伊肯道歉否?讀書莫全信,以上我隨口,若要我擔責,天許但搖手。

26(3月9號)

夜讀《淑華筆記》見載明代文三橋(文征明長子,書畫及篆刻大師)嘗往賀華亭(即大學士徐階),值他出,諸達官莊服以待,時盛暑,先生解袍以紗帽自扇。俄而華亭至,扇猶未已,華亭曰:“三橋熱矣。”命童取一扇來,先生視扇云:“扇大佳,恐損壞,不若紗帽為涼快也。”意氣放逸,旁若無人。

? ??因思東莞奮生兄。余嘗向兄索親筆畫扇。扇上山水雄渾奇崛。余深愛之。

? ? ?山城日漸溽暑,余已另備紙扇待用。奮生兄惠贈之畫扇,余恐損壞,早以錦囊貯之藏之矣。

發給奮生兄看,他說天許諛技天下無雙。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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