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夢

圖片來源于花瓣
謝春語出生在無錫的一個普通家庭,父母都是教師,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沒有生過什么大病,也沒有經歷過重大的變故。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安穩地成長著。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開始發現自己和其他人可能不太一樣。在她的心里,似乎比普通人更難產生“情緒”這種東西。

兒時,家里養的兔子死了,姐姐十分傷心,好幾天都不想吃飯,這在謝春語看來是完全無法理解的。小學考試成績不理想,面對父母的責備,她也沒有感到任何懼怕或是不甘。家里親人去世,葬禮上所有人都在抹著眼淚,只有她從始至終冷淡地看完了整個過程,看著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燃去最后一點灰燼。

其實心中并非沒有感觸,只是她覺得還不足以讓她有所表現。

在這之后父母開始擔憂起她的異常。帶她去醫院檢查并沒有發現什么問題,去看心理醫生也是無果。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發現家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帶著恐懼。當然這一點她也并未太在意,也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或許她本身對于“感情”這種極其主觀的東西就沒有報以任何期待。

高中時以班上同學的作業失竊為契機,她開始執迷于名為“真相”之物。對于這種完全的客觀的存在,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熱切的情緒,就像那么多年她與其他人相比所遺失的“感情”積攢至此終于涌現出來。

她開始將全部的熱情投入到追求極致客觀之物之中。

直到杜晉南的出現。

她覺得自己在漸漸找回那些最為平凡而繁雜的“感情”,她開始變得像一個普通人。對于這樣的轉變,謝春語并沒有感受到惶恐或不安。這是一個極為自然而舒緩的過程,她沒有做任何的努力,這一切便悄然發生著。

她甚至感到有一絲平靜溫和的欣喜。


“你還要吃多久?”

意外地,在肖予離開之后杜晉南卻沒有追上去,反而來問她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明明是滿腹疑問的,又為何不追問呢?大概是害怕吧。真稀奇呀,杜晉南竟然也有這一天。

“說不好。”既然都這么問了,說明是想要和她一起回去嘛。謝春語暗自笑了一聲:“等著。”


走進校門就可以看到一條筆直的路,路兩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春天的時候飄落的梧桐絮讓人苦惱不已,可現在這時節卻成了不錯的風景。它的高度讓人不會覺得壓抑,它的葉子被風吹過會發出像下雨一樣的聲響,它會路燈染成金黃色,就和它的名字一樣清靈而華麗。他們此刻正走在這樣一條路上,夕陽的最后一絲光芒已經沉沒在身后,面前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

“到底什么意思啊?上次你問我什么我是不是幸福的人,這次肖予又說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是不幸。你們串通好的嗎?”

杜晉南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看來是苦思無果。

“我們說的可是中文,為什么你會聽不懂呢?”

毫無意外的回應。杜晉南輕嘆一聲:“他好像生氣了。他該不會是討厭我吧?”

肖予無疑是完美的摯友。無論是多任性、多讓人難以置信的想法,肖予都會理解他。相比起來,杜晉南覺得自己完全沒有過類似的舉動。沒有在他困苦的時候給他安慰,沒有在他遭到質疑的時候給他鼓勵,雖然在心里,杜晉南一直是完全信任并關注著他的,可他從未在言語或行為上表現出來。他一直覺得兩個男人之間這樣做會很奇怪,可肖予卻總能十分自然地給他最需要的一切。現在想來,他還真是個不夠格的朋友。

“笨蛋。”

“啊?”猝不及防地感覺被謝春語的扔出的一句話砸中頭頂。

“為什么肖予學長會討厭你啊?”謝春語的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燈光紛紛揚揚輕灑在她的臉上,像是精致而自然的妝容,她的微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暖。

“肖予學長說得沒錯,你家伙真是自以為是。”她微微低著頭,緩緩道,“對于肖予學長來說,你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就算自己在難過也不想讓你知道。”

“啊?知道什么?他瞞著我什么事情嗎?”

謝春語夸張地嘆了一口氣:“不是都說了嗎?他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你知道。再說了,就算你們是朋友,有一兩件隱瞞對方的事也很正常嘛。難道你就能保證從來沒有事瞞著他嗎?”

“也……也是。”

說到這里,杜晉南也無法再理直氣壯地追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始陷入長久的沉思。看到杜晉南的反應并沒有那么激烈,謝春語也稍微松了口氣。要是肖予在這里的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組織她說出剛才的話吧,因為這短短的幾句話甚至其中的幾個字都會揭露他情愿承擔一切痛苦也要隱藏起來的秘密。不過她堅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可這么多年了,我怎么一點都沒有發現呢?”

杜晉南想著,自己和肖予的差別究竟在哪里呢?為什么肖予可以看清他的一切,自己卻連摯友正經歷著巨大的痛苦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因為你看不到。”

這是什么意思?明明一直都在他的身邊,明明他一直都……

“明明看著卻看不到。因為你是杜晉南,所以你看不到。”

謝春語的目光直直地穿越了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偏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么。

因為他是他,因為他本來就是和肖予不同的人。

謝春語稍稍歪了一下頭思考了一會兒:“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了。”

“如果有什么特別的經歷刺激到你,說不定你的這個性格會有所改變。不過那肯定會是一件特別重大的事,也一定會是讓你特別痛苦的事。”她用極為輕巧、像是講述什么有趣的見聞的語氣說出了仿佛在預言他未來命運的話,這讓杜晉南感到背后一陣寒涼。

一生安樂地被保護著并不斷傷害身邊的人,或是自身經歷極大的傷害從而去保護身邊的人,到底哪一個更幸運呢?

原來是這樣嗎?杜晉南想起一年前在湖邊,當謝春語問他是否是幸福的人的時候,他為何會那么果斷地給出肯定的答案?其實那時候的感受他已經回想不起來了。而當他一年后面對同樣的問題時,他竟毫不思索地否定了自己當時的回答。面對謝春語此刻的問題,如果要選擇的話,他當然會選擇后者。可這究竟要怎么做呢?

“不過肯定不是我啦。”謝春語笑道。

他看到謝春語的眉眼彎彎,滿是笑意,仿佛這真的是什么令人高興的事情。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感覺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樣。

“就比如肖予學長或者葉學姐啊,還有江悅萌也可以,或者是你的親人,當然也可能這個人現在還沒有出現。不過你也不要太在意,一個人的改變本來也就是順其自然的事情,反正到時候就……”

“喂,你可別在這種地方謙虛啊,說不定就是你呢。”

謝春語覺得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在等待著什么。她向來不是急躁的人,因為她從不覺得有什么是她無法掌握的。唯有那一次,在紫葉李即將落盡的時節里,她第一次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包括她自己。那么以此為代價,她希望得到的,也不過只是他的一句話。

“不過想想也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這種話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不過還是得謝謝你,要不是你的話我……”

杜晉南完全自顧自地往前走著,突然感覺到衣袖被拉住了。他轉過頭,看見身邊的女孩壓著頭,久久沒有回應。

“怎么了?”

他聽到謝春語略有顫抖的呼吸聲,她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么,平日里的冷靜淡漠蕩然無存。

“我很高興。”

她知道過去的自己絕不會允許現在的舉動。可就在剛才聽到杜晉南與肖予的交談時,她突然意識到,杜晉南就要離開,去到很遠很遠、她一生都無法到達的地方。明明她就是這樣數著日子,一天一天地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可只有在知道他確切的去處以后,她才深切地明白這一點。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他對于自己曾經的疑問做出回答。這或許在過去看來毫無意義的問題,可僅僅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竟然會給她如此觸動。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意外的。她已經不是過去的謝春語。因為她遇到了他。

如果可以早一點見到你該多好。

如果不是因為事件而與他相識該多好。

如果知道他對她如此特別,當初她一定不會對他惡語相向,她一定會竭盡所能了解他,寸步不離守在他身側。

但她又如此慶幸是這樣遇上了他。正因至今發生的一切,她才會如此喜歡這樣的他,也如此喜歡現在的自己。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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